星野薰琢磨出來工藤優作的态度,隻覺得這事荒謬得她想笑:“人家是大财團的繼承人,我隻是個無權無勢甚至連名分都沒有的私生子,哪有能力繞過他們那些堪稱密不透風的層層安保去殺人?難不成我是什麼國際殺手還是有特異功能?”
“世事無常,哪有人能說得準呢?”
工藤優作無所謂地笑笑,将話題又帶回了案件本身:“死者秋山文明,星野君同父異母的三哥,死亡時間大概在淩晨三點左右,死因是被銳器插中心髒。”
星野薰皺着眉頭聽他轉述。
“屍體雖然是在門口被發現的,但根據現場血迹來看,死者被刺傷的位置在客廳。個人的初步推斷是兇手并未一擊斃命就先離開了現場,而後死者憑借求生的本能爬到了門口附近,然而失血過多無力回天,最終還是沒能得救。”
“然後呢?”星野薰無所謂地笑笑:“這棟樓的入口和電梯裡都安裝了監控攝像頭,如果你們去查了,很輕易就能知道我昨天天還沒黑的時候就離開,直到剛剛才回來,中間沒有返回過一次。”
“工藤先生應該不用我來向您解釋什麼叫不在場證明吧?”
“這正是問題所在。”工藤優作幽幽地道。
“什麼意思?”
“事實是,警方在抵達的第一時間就去檢查了這棟公寓的監控。”工藤優作微搖了搖頭,眼神略帶憐憫地看向面前警惕地坐起身的星野薰:“然而這棟樓的監控系統在前天突然損壞,導緻這三天的監控視頻全部沒有留存。”
“換句話來說,在星野君你新的不在場證明成立前,所有人都是嫌疑人。”
金發的青年終于忍不住氣急敗壞地低聲罵了一句髒話。
哪個缺德帶冒煙的東西對監控下的手!
“不過不用擔心,警方已經前往星野君昨天去的酒吧調查取證了,如果星野君真的隻是去喝了一晚的酒的話,那麼很快就能洗清嫌疑。”
工藤優作也不知是相不相信星野薰的話,隻顧自将現狀緩緩地講給面前兩個年輕人。這次的案件并沒有多精巧的機關或設計,甚至它從現場的狀況來看更像是一起入室盜竊惡化而成的命案。而兇手似乎在此類事件上經驗豐富,以至于警方暫時還找不出絲毫可用的線索。
但死者的身份、星野薰的身份、死者一家混亂的現狀以及死者突然出現并死亡在星野薰家裡這一事實,無一不昭示着這件事絕不可能隻是一件簡單的案件。其中錯綜複雜的人際關系以及背後隐藏的利益牽扯,才是決定着從秋山健意外離世到現在秋山文明遭人謀殺這一系列事件最終走向的重要因素。
“秋山家的事情早已在民衆的耳中宣揚得沸沸揚揚,星野君,恐怕你隐姓埋名的清閑日子要到頭了。”工藤優作挑着些能透露的東西同眼前這兩人講了,而後輕歎一口氣看向依偎在男友身邊的水柿稚子:“水柿小姐,案件的真相撲朔迷離,作為局外人,我很清楚自己其實沒有資格勸你怎樣做。”
“但同時,作為水柿先生的朋友,以及我作為偵探的職業操守,我必須将調查到的東西如實地轉達給你的父親。”
“等等!”水柿稚子連忙出聲阻攔,看向工藤優作的眼裡滿是緊張:“既然真相還沒有調查清楚,那工藤先生可不可以等一切都水落石出的時候再告知我父親?”
她話音頓了頓,扭頭看向身旁的男友,眼裡是濃重的化不開的擔憂:“我相信阿薰是清白的,我也相信我的父親不是那種人雲亦雲的人。隻要一點時間,等案件調查清楚就好,到時我會親自向父親正式地介紹阿薰。”
“然後呢?”
星野薰忽然極輕地出聲,目光卻沒有看向屋内的任何一個人:“稚子,我想你比我更了解富人家對一個無法繼承家業的私生子的看法。你說隻要時間就夠了,可這不夠,遠遠不夠。”
“你是富家小姐,而我隻是一個父母雙亡的無業遊民——或許在真相大白之後能夠幸運地分得一筆不菲的金錢。你是水柿家的獨生女,你父親的産業需要有人繼承,但那個人選絕不會是我。”
午後的陽光穿過窗棂,淺淺淡淡地投射在并肩而坐的情侶身上,卻仿佛什麼枷鎖似的,将兩人牢牢地禁锢着、束縛着,直至再說不出半分話來。
水柿稚子隻覺得自己快要被這難言的寂靜逼得快要瘋掉,可星野薰說得對,她從一開始就清楚自己的父親絕不會輕易地放自己決定未來的另一半。
星野薰剛剛的話她無法反駁,也無從反駁。
她甚至不敢看那雙不知何時開始深深地凝視着她的天藍色的雙眸。
“那就這樣吧,就當這段時間的……感情,隻不過是旅途中一時興起下車采的一捧野花。”金發青年站起身緩步向外走,面容便逆着光藏在陰影裡,叫人看不分明那上面的神色:“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有我的路。哪怕沒有這次的工藤先生接受委托來調查我,那麼未來也會有其他的偵探或者是其他的什麼。”
“稚子,我們從一開始就是不匹配的。”
“這算是逃避嗎?星野君。”
也許是身處情侶分手的現場足夠尴尬,也或許是實在看不得朋友的女兒在自己面前傷心哭泣,工藤優作還是沒忍住叫住了正在往外走的星野薰,問出了一句連他都不清楚為什麼要問的話。
“不,我隻是明哲保身。”
星野薰收回目光,站定在水柿稚子的公寓門口:“我看得清現實,也清楚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有些事情與其一直暧昧地牽扯不清,倒不如在一開始就斷個清楚,免得藕斷絲連,後患無窮。”
“您也清楚這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
無論是最淺層的現實,還是從她表象的身份之下掩藏的秘密來說,星野薰與水柿稚子的這段關系,實在沒有什麼維持的必要。
畢竟她不是真的星野薰,不是那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花花公子。這段原本的星野薰遺留下來的最後的人際關系,隻會讓她的卧底行動增添一個略顯麻煩的幹擾項,倒不如早早地切斷了好,還能免得牽扯更多無辜的人進入黑衣組織的視線。
她甚至有些想要感謝意外出現在這裡的工藤優作——他實在給她遞了一個再絕妙不過的台階,讓她在終結這段虛假的情侶關系的無數理由中,選擇了最合理也是傷害最小的一種。
“倒是讓我成了這個棒打鴛鴦的惡人了……”
工藤優作搖頭苦笑,有些招架不住水柿稚子委屈又略帶譴責的眼神:“不過不管怎麼樣,總歸是我在你們分手這件事上助推了一把,那還請星野君允許我在這次的案件上全程協助你吧,就當是我對你的賠禮。”
大可不必。
星野薰面上的表情微妙地顫抖了一瞬,但到底還是克服了内心那有些崩潰的呼喊,點點頭算是應下了工藤優作的請求。
畢竟作為一個偶然被牽涉進案件的普通人來說,在自身清白的情況下,壓根無法拒絕一個偵探主動提供的幫助,除非他心裡有鬼。
所以“心裡沒鬼”的星野薰隻得輕歎一口氣,同身後跟上來的工藤優作一起踏出了這間公寓的大門,往自己那被警方層層包圍的住所走去,一邊走一邊用餘光觀察着被幾名警察簇擁在走廊上的三個人。
秋山啟之、秋山純、秋山勉。
星野薰同父異母的二哥、四姐和五哥。
“這就是我們那位好父親和大明星生的私生子?”
三人中最年輕的那位最先忍不住開口,一雙三白眼毫無禮貌地在星野薰的身上上下打量着,許久才從喉間擠出一聲滿溢着嘲弄的“嗤”聲,渾身上下都透露着對自己這位私生子弟弟的蔑視。
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要當出頭鳥,要麼是真魯莽,要麼就是真心機想要扮豬吃虎。
星野薰并不理會那邊堪稱無理的招呼,隻安安靜靜地站在門邊,目光看向門内忙活的警察們,一張因為宿醉和困倦而過分蒼白的臉顯得整個人都有些弱不禁風。
“啧,私生子就是上不得台面。”
秋山勉見面前的青年沒有回話,隻感覺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說不出的煩躁。可他剛想上前去給那個金毛小子一個教訓,就見身旁的四姐忽然給了自己一個滿含警告的瞪視,當即便什麼氣勢都沒了,乖乖地縮回原處跟自己的兄姐站在一處,百無聊賴地玩起了手機。
“看來傳聞不假,秋山家的五公子,在平日裡很聽他那位親姐姐的話。”工藤優作站在星野薰的身側狀似無意地開了口:“秋山健一共五位子女,也隻有第四女和第五子是同一位母親。他們的母親秋山麻美出身自早原财團,與秋山健屬于商業聯姻,于經商方面是很有眼光與智慧的一位女子。”
“秋山純則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現今秋山财團繼承方面最有力的兩位競争者便是次子秋山啟之與這位四女秋山純了。”
“工藤先生調查得倒是清楚。”星野薰偏頭看他,眼中閃爍着不知名的細碎的光:“那工藤先生可調查出來了,究竟是誰制造了這起案件,又是誰将殺人的主意打到了我的頭上?”
“畢竟如果不是我昨晚一時興起突然出去喝酒,那麼現在躺在那裡的屍體可就是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