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有些沉默,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眼前這個剛剛喪母不久的青年。
在案發現場的問詢和剛剛在審訊室裡得到的答案并沒有什麼出入,每一個行為都有看上去還算合理的解釋,但最為關鍵的不在場證明就是缺了一份有力的客觀證據。
伊達航又挑着幾個問題反複地問了幾遍,看着眼前的青年神色失落地乖乖應答着,話語間也并沒有什麼可疑之處,最終也不由得放軟了态度,整理完報告後就和身旁負責記錄的同事一起去找目暮警官彙報去了。
星野薰也默默地松了口氣,看着伊達航離去的身影,心裡默念着巴塞洛那個家夥能給力一點。
自己在休息室裡的那段時間正趕上公寓裡發生殺人案,巴塞洛那段時間一定對自己進行了最面面俱到的調查,自然不會放過這場再明顯不過的殺人案。
至于他為什麼沒有在自己離開之前将案情告知自己,那就說明他放任了這場案件發生,并且将要利用這場案件将自己名正言順地送回秋山家,甚至利用這場命案奪權。
那麼這場命案真正的謀劃者,大概就在剛剛趕到自己家門口的那兄妹三人之中了。
秋山文明能出現在自己家裡,那麼他也不會是什麼好人,不過是螳螂捕蟬,卻被身後的黃雀給預先除掉了。
倒是她這隻看似被各方各面虎視眈眈的蟬,實際卻站在了黃雀的身後。
星野薰仰頭将自己癱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她有些惆怅地摸着空空如也的胃,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好像有一整天沒有吃飯了。
“餓了嗎?”
伊達航去而複返,星野薰有氣無力地沖他點了點頭,隻是她頭點到一半又想到了警視廳那糟糕的夥食,立刻又搖了搖頭,一副戰戰兢兢不敢造次的樣子。
“給,吃吧。”伊達航聳聳肩,遞給星野薰一個包裝得十分精緻的便當盒,在對上對方有些狐疑的眼神時不由得感到好笑:“放心吃吧,你把警視廳當成什麼地方了?我們又不會無緣無故地虐待公民。”
公民,而不是嫌疑人嗎?
星野薰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拆着手中的便當盒。聽伊達航的意思,雖然還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自己确實與案件無關,但經過幾輪審訊之後,自己身上的嫌疑也确實降到了最低。警方現在究竟查到了什麼程度,她作為一名嫌疑人暫時還不得而知,不過外面有巴塞洛插手,自己大概隻需要在這待一晚就能離開。
便當盒裡的飯菜還熱着,在有些寒涼的審訊室裡冒着騰騰的熱氣。星野薰剛要動筷子,一擡頭卻發現伊達航正盯着自己面前的便當盒怅然若失,當即便有些肉麻地停下了動作。
“啊,抱歉。”伊達航注意到了星野薰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硬朗的面容頭一次透着些窘迫:“那是我女朋友剛送來的晚飯,我看你好像一整天都沒有吃飯了,就先給你了。”
“那……多謝了?”
星野薰頭皮發麻地頂着伊達航豔羨的眼神,低頭扒了一大口飯,濃郁的米香頓時充斥着整個口腔。
感謝娜塔莉!讓她免受警視廳夥食之苦!
娜塔莉做便當的手藝真的很好,可樂餅和厚蛋燒的口味做得堪稱無可挑剔,着實慰藉了星野薰一整天水米未進的胃。她飛快地吃完了便當盒裡的食物,原本有些蒼白疲憊的面色都紅潤了不少。伊達航一邊心痛娜塔莉給自己做的便當一口都沒吃到,一邊頗為驕傲地看着星野薰将便當盒裡的最後一粒米都刮得幹幹淨淨,心想果然沒人能抗拒娜塔莉的手藝。
有女朋友還真是了不起哦!
星野薰并沒有錯過伊達航眼中那再明顯不過的得色,也許是這件審訊室裡隻有她和伊達航兩個人,封閉的空間之内是熟悉的人,她差點想要如同從前那樣揶揄班長兩句。
可她在嘴角上揚的一瞬間就想起來了自己現在是誰。
于是嘴角那一點上揚的弧度又被她趁着擦嘴的動作緩緩放平,無聲無息地隐沒于面具之下。
在警視廳内的一夜過得并不舒适,最起碼審訊室裡并沒有能供人小憩的長沙發,隻有冷硬的桌椅和審訊态度同樣冷硬的警官。
因此星野薰隻在結束審訊的後半夜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會兒,等早晨被叫醒的時候臉色蒼白得像鬼。
“先吃早飯吧!”
伊達航依舊肩負起給嫌疑人帶飯的任務,進來之後便往星野薰手裡塞了一個便利店的飯團。
飯團被微波爐熱過後微微有些燙手,星野薰一邊手忙腳亂地剝着飯團的包裝,一邊聽伊達航低聲同看守她的警官說着什麼。
她聽力極好,哪怕伊達航刻意壓低了聲音,又離她很遠,也依舊将他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果不其然,外面的巴塞洛有了動作,秋山健的一位私人律師在淩晨的時候突然找到警方提供了一份證據,同時那位在案發現場偶遇的工藤先生也給目暮警官打去了電話,似乎是推理出來了什麼。
于是伊達航一大早就被電話從被窩裡挖了出來,馬不停蹄地就開始按照上司的指示開始行動。
現在負責逮捕犯人的警察大概已經到了犯人的家門口。
速度倒是挺快。
星野薰若有所思地咬了口飯團,看着伊達航囑咐完就風風火火地轉身離開,而後那位看守了星野薰一整晚的警官就忙不疊地從審訊桌後起身走過來,示意她跟他走。
“案子已經破了,犯人正在抓捕中,星野先生可以離開了。”
那名警察邊帶路邊解釋,途中經過搜查一課的辦公室還朝裡面張望了一眼。星野薰也順着他的目光看進去,不出所料地看到一群忙得團團轉的警察們。
她不置可否地聳聳肩,将最後一口飯團塞進嘴裡。剛剛伊達航的話被她聽得一清二楚,再加上她已知的那些線索,拼湊一下大概就清楚了案件的真相。
這案子說簡單也簡單,手法動機一目了然,但說複雜也複雜,原因不過是這場謀殺來來回回地繞了好幾層,雖然沒有按照計劃中那樣順利地除掉星野薰這個私生子,卻也為兇手剪除了繼承家業的另一大競争對手。
秋山啟之在秋山健意外去世之前就已經接手了一部分秋山财團的事務,自然見不得家業落進那幾個關系并不會的弟弟妹妹手裡。剛好這時秋山健的私人律師之一帶着一份具有法律效益的口頭遺囑的錄音向他投誠,他就知道了原來在明面的繼承人之外,還有星野薰這麼個藏得嚴嚴實實的私生子。
老頭子甚至還給私生子留了一份不菲的錢财。
他想要除掉這個私生子,卻不想髒了自己的手,便想到了借刀殺人的法子。
幾個繼承人裡,除了他,威脅最大的就是老三秋山文明,論心計和手段實在強出老四和老五太多。于是他将私生子和财産繼承權的事情偷偷透露給秋山文明,一步一步誘導他走上殺人這條路。
他雖然不喜歡這個弟弟,但實在很了解他,所以這場誘導犯罪實施得十分順利。
隻是秋山啟之沒想到,想要借刀殺人的不止他一個。秋山文明幾乎是在決定動手的一瞬間就定好了另一個借刀殺人的計策,于是他偷偷找上了五弟秋山勉,好一番唱念做打之後成功地激起了秋山勉對星野薰的殺意。
——秋山勉甚至當場就聯系好了一位專業的殺手。
秋山文明生性謹慎,又或許是謹慎過了頭,他便想着親眼見證殺手的成功,于是每天都借着陪情人的名義遊走在星野薰家的公寓附近。
直到秋山純發現了秋山勉的計劃。
秋山純這位四姐比秋山勉多長了個腦子但不多,她并未阻止弟弟的殺人計劃,而是暗中調查了一番,發現了秋山文明撺掇秋山勉犯罪的事實。
她怒從心頭起,逮在殺手下手的當口,黃雀在後地找人把秋山文明敲暈了丢進了星野薰的家裡。
于是兇手造訪公寓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就将秋山文明當成了星野薰下了殺手。
最後巴塞洛找到了那位“投誠”的律師那裡,威逼利誘之下成功令其反水,一下子就把秋山啟之、秋山純和秋山勉全都坑進了監獄裡。
星野薰想到這裡甚至有些想笑,這兄妹幾個繞來繞去害來害去,最終一個死在她家,三個锒铛入獄,還真是壞到一起去了。
這下秋山财團能繼承家業的隻剩下了她和一個醉心藝術長居海外的長子秋山佑一,還不等星野薰前腳走出警視廳的大門,後腳就有一大串秋山财團的私人律師管家司機之類的紛紛擠到了她面前,急不可耐地想要将她帶回去好“繼承大統”。
該說不愧是大家族嗎?手下的人辦事就是有效率。
星野薰坐在勞斯萊斯幻影柔軟舒适的後座上昏昏欲睡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