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瘋狂地沖刷着柔軟的大動脈,飛快地将恐懼洗遍全身上下的每一個角落。也許是人對于一線生機的最後一點渴慕,蓬勃到喧嚣的脈搏幾乎要将死神的手指從那脆弱的脖頸上彈開。
但那并沒有什麼用,那雙看起來纖長又脆弱的手掌依舊穩穩地發力内扣,幾乎是片刻就斷絕了血液對大腦的輸送,迫使被掐住脖子的男人在短短數秒内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那雙手掌的主人松手,于是他重重地摔落在地,像一灘并不新鮮的爛肉。
“雖然你确實該死,但不該死在我手中。”
高挑的女子垂下眼眸,在昏暗的宴會廳内辨不清神色。她輕聲地開口,像是對着自己呢喃,又像是某種警告。
殺一個人對于望月朔來說并不難,無非就是手上使的力氣再大一些,或者輕描淡寫地扣下某把槍械的扳機。
可她卻無法放任自己真的這樣做。
她不是什麼絕對公平正義的審判庭,沒有奪走他人生命的權利。況且她眼下做的也并不是什麼正确的事,無非是幫助一個□□扳倒另一個□□。
在這樣的目的中,她的手暫時還承擔不了生命的重量。
不過這并不代表望月朔會真的放任他在這裡不管——拉蒙的所作所為稱得上一句惡貫滿盈,送他去見FBI才是現在最适合、收益也最大的選擇。
所以FBI的行動現在進行到哪一步了?
宴會廳内的喧嚣與混亂一浪高過一浪,沒人注意到觀禮台上那點與現狀相比不值一提的動靜,每個人都在試圖為自己尋找活下去的出路。
他們可太清楚拉蒙是什麼人了,更清楚今晚能夠出現在這裡的自己又是什麼貨色。眼下外部正有一支不知歸屬于何方勢力的武裝部隊正在大舉進攻,若是莊園裡的人手能夠應付還好,若是應付不來,那無論外面入侵的是什麼人,他們這群賓客都在劫難逃。
望月朔的雙眸在一片混亂的黑暗中顯得熠熠發亮,她飛快地在繁冗的長裙上撕開幾個狼狽卻方便動作的口子,再擡手将那一頭精心打理的鉑金色長卷發飛快揉亂。
FBI的人并沒有讓她等得太久,外面的炮火聲不過剛剛稍有平息,另一個方向馬上就傳來了獨屬于FBI制式裝備炸響的聲音,火光映得斷電之後漆黑的室内都忽閃忽閃地明亮了起來。
不用想都知道,一前一後兩撥勢力這會兒正在拉蒙的莊園内打得熱火朝天不可開交。
馬格納斯的雇傭軍兵力多少她心中大緻有數,既然決定裡應外合搞奇襲,那麼交火的人手就不會太多,能夠第一時間控制住這座莊園的幾處核心地點就已足夠。倒是FBI那邊,雖然手中掌握的信息不多,但至少知道此行面對的是至少兩個不同的勢力,其中一個甚至還是墨西哥本地的地頭蛇,那麼在行動人數上自然不會吝啬。
眼下聽着炮火聲漸漸移了位置,馬格納斯的雇傭軍差不多敗勢已定。望月朔無視通訊器中交織混雜的罵聲或是呼救,隻飛快地将它從耳中取出砸向地面,再用力地碾成碎片,混在滿地杯盤狼藉的碎片中飛快地毀屍滅迹。
計劃進行得十分順利,馬格納斯的手下不論是在炮火中殒命還是被FBI逮捕對于望月朔來說都是喜事一件。
熱武器交戰的聲音已經從遠處來到近前,宴會廳裡的人早就大難臨頭各自飛,像沒頭的蒼蠅一般四下亂跑。哪怕是身手靈敏如望月朔,也差點在幾個轉彎處撞上瘋狂奔跑的人。
她聽見了主樓大門被人一舉攻破的聲音,混在震耳欲聾的槍炮聲中并不十分明顯。
也不知道這群瘋狂亂跑的賓客中有沒有倒黴蛋正好迎面碰上闖入的FBI被賞一梭子子彈。
望月朔暗自吐槽着,面上卻演技精湛地裝出一副驚惶又氣喘籲籲的模樣,三步一回頭地“逃命”。
直到她在轉角處撞上一具堅硬的一摸就知道穿着防彈衣的身體。
身體的主人比甩掉高跟鞋光着腳跑路的望月朔高了半個頭,她在碰撞後短促地尖叫了一聲,而後被相撞的力度沖擊得張牙舞爪地向後倒。
人在摔倒時總會努力地去抓住身旁的東西來努力使自己保持平衡,正在表演假摔的望月朔也不例外。她伸出手在黑暗中四處亂抓,而撞了她的那人似乎在一瞬間的茫然後就飛快地伸手朝她的方向探了過來,似乎想要幫她穩住身形。
可那伸出的手并沒有發揮它本應發揮的作用,望月朔反應極快地在指尖剛觸及什麼柔軟的東西後便将其死死地攥住,成功地用這一縷柔軟卻堅韌的東西穩住了身體後仰的趨勢。
代價是對面的人發出了一聲倒吸一口冷氣的“嘶”聲。
手電筒的的燈光驟然開啟,亮度并不強烈,卻依舊足夠望月朔猛地眯起了眼,飛快地放開手中的東西向後退去。
“别動!”
來人的聲音低沉又充滿了壓迫感,一瞬間就阻斷了她後退的動作。望月朔強行将被光亮晃到的眼睛睜開一道足夠視物的縫隙,卻率先看到一绺略微有些淩亂的黑色長發。
原來是你啊。
赤井秀一。
望月朔有些不知道自己此時是該笑還是該哭了,她在墨西哥的行動中不止一次地單方面見過赤井秀一,也知道這次FBI的行動一定會帶上他,卻沒想到自己如此不幸,在計劃後半程裡碰到的第一位FBI,就是這位未來會到組織裡卧底又與漫畫主線牽扯甚深的“赤樓夢”核心成員。
“拉蘭切利亞”的僞裝早在先前打暈拉蒙之前就被她親手扯下,此刻雖然衣着與面容都十分淩亂,可到底用的還是她自己的本來面目,她并不覺得在眼下赤井秀一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面容之後在組織裡會認不出來。
怎麼就偏偏遇到了他呢?
望月朔心中有些懊喪,可事已至此,她也隻能硬着頭皮在赤井秀一的面前将這出戲繼續演下去。至于不久之後“諸星大”前來卧底時會不會因為她這張曾經見過一面的臉而引發什麼變故,就是那時需要考慮的事情了。
“你是這裡的賓客嗎?”
赤井秀一銳利的眼眸上下掃視着眼前這個形容狼狽卻難掩豔麗的女人,試圖從她身上看出點什麼隐藏的信息。而望月朔在聽到這聲問詢之後也迅速地接駁好了自己的情緒,調動了全部的演技一邊尖叫一邊後退。
“我不是!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眼前的女人似乎恐慌到了極點,飛快地抱着頭蹲下,試圖将自己縮成一團。赤井秀一被這驟然爆發的尖叫聲震得耳邊一聾,不由自主地揉了揉兩邊在炮火聲中也未曾受到太大影響的耳朵。
FBI進攻拉蒙的莊園并非毫無準備,至少在行動之前每個人都詳細地閱讀過參與宴會的賓客的名單。名單上的人雖不至于一個個地全拉去死刑槍斃,但用手铐把他們都拷上也不會冤枉了任何一個。
作為行動人員之一,他自然清楚那些重刑犯們的樣子,而眼前的女人并不包含在其中,大概隻是哪個被點來為宴會助興的“玩物”。
“冷靜!我們是FBI!站起來跟我走!”
也許是迫于面前全副武裝看起來就不好惹的人的聲勢,剛剛還在尖叫的女人瞬間就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的家禽一般沒了聲音,哆哆嗦嗦地站起了身跟在了赤井秀一後面。
倒還算理智。
赤井秀一幾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氣,他雖然作為FBI執行任務還沒有幾年,但各式各樣的人幾乎都被他見識了個遍,在營救過程中各種不聽指揮亂惹麻煩的人簡直不勝枚舉,哪怕他再三謹記不可以對無辜民衆發火的行動準則,在遇到實在氣人的人或事時,也不免從面色上流露出些許看上去有點吓人的怒意。
所以剛剛遇到的女人雖然害怕得戰戰兢兢手腳發軟,但好歹能聽從他的指令,不亂叫亂跑惹出更大的麻煩,屬實是給他省了不少力氣。
“你是從哪裡跑出來的?知道莊園的主人在哪裡嗎?”赤井秀一語速飛快地發問,餘光時刻防備着周遭随時可能出現的危險。
“宴會廳!槍聲響起之前我們所有人都在宴會廳裡!拉蒙老爺那時還在緻辭,但是……”
“但是什麼?”
“槍聲響起之後整個宴會廳都亂套了,賓客們都在四處亂跑,拉蒙老爺一定第一時間就離開了。”
也是,如此大的動靜,拉蒙絕對不會乖乖留在原地。赤井秀一擰緊了眉頭,雖然在宴會廳捉到拉蒙的機會十分渺茫,但他身為FBI探員的嚴謹性還是讓他打算動身去那裡排查一圈。
“你,帶路去宴會廳。”赤井秀一回頭,借着月色與火光,清晰地捕捉到身後女人聽到這句話後眸中的驚愕。
“我不去!”
形容狼狽的女人驚恐地搖頭,連連後退:“你不是FBI嗎?難道你不應該先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嗎?我隻是一個被叫來裝點場面的模特而已,跟這些人一點關系都沒有!”
“冷靜一點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