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你媽呗,這麼久了你不想啊?”俞相覺得他笨得可愛,挑眉笑了笑,“她肯定也想死你了,快走吧現在走應該還趕得上回來吃席。”
“……”
“想我?”
強烈的光線照在唐玉蟬身上時卻顯得柔和了許多,淺淺的光暈跳躍在他白皙漂亮的臉頰上,眼中卻黑如潭底。
他古怪地聳動着肩頭低笑起來,語調悠長如同喟歎:“是啊……她肯定會,想我。”
唐玉蟬想起了那個女人可憐又柔美的臉,跟自己一樣烏黑的圓眼睛,手臂抱起來是軟軟的,纖瘦的腰肢仿佛一碰就會折斷。
被允許出村上學之前他曾瞞着所有人偷偷去過神廟的後院,大夏天的,他卻故意穿了厚厚的長袖來遮掩父親打出的青紅傷痕。
剛好那日運氣又特别好,守門的巡邏隊員拉肚子蹲茅坑去了,他毫不費力地就溜了進去,一翻進圍牆就看到了坐在搖椅上曬太陽的母親。
她面色紅潤好像過得很好,那雙烏黑的圓眼睛裡滿是舐犢情深的母愛,軟軟的手臂圈着一個胖乎乎睡熟的孩子,纖瘦的腰肢就像被吹鼓的氣球一樣高高隆起。
他的母親好像也成為了别人的母親。
“……玉蟬?!”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呢,她就驚恐地瞪大了雙眼,連忙用小被子把懷中小孩的臉給遮住,仿佛面前的少年不是她的兒子而是窮兇極惡的怪物。
謝媛把孩子放在旁邊的椅子上,艱難地扶着肚子起身,她一手撐着腰一手護着肚子,慢慢地挪步到唐玉蟬跟前,“你怎麼來了?!你怎麼進來的?有人看到你嗎?”
唐玉蟬愣住了,還是少年的他想不通為什麼母親明明隻是來侍神的,怎麼會……
怎麼就這樣了呢?
“媽……”他嚅嗫着嘴唇,喃喃地喊着媽媽。
厚實的袖子被牆邊的樹枝劃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露出小臂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唐玉蟬擡手去遮,想把裂痕合攏去盡力掩飾着自己不堪的窘态,哪知領口的扣子也被劃掉了,胸口處更是傷痕累累。
“翻牆進來的,沒人看到我。”他幹脆不遮了,大大方方袒露出來想讓母親心疼他一下,“我、我要出去上學了,就想來跟你說一聲。”
唐玉蟬催眠自己,假裝看不到另外兩個孩子的存在,仿佛還是母親懷中的稚子那樣撒嬌:“媽,我好想你。”
謝媛沒有回答,她站在離兒子兩臂遠的地方,這是一個安全的距離,唐玉蟬碰不到她。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挽起一縷發絲繞到耳後,輕聲說道:“嗯……挺好的,看來你過得挺好。”
她并非沒有看見那些可怖的痕迹,隻是燙眼一般趕忙移開了視線,她摸了摸肚子,溫柔如同小鹿一般的眼眸裡波光潋滟幾乎要哭了出來。
謝媛擡起頭對上兒子烏黑的眼睛,面容上是哀切的懇求。
她在祈求自己的孩子放過自己,不要讓自己的良心受到譴責。
唐玉蟬當然看出來她心中所想,他那麼聰明,慣會察言觀色,但此時竟隻會不知所措地攥緊了拳頭,指尖狠狠地陷進了皮肉。
手疼,但是緩解不了一絲一毫的心疼。
“……好吧。”終于,少年眼角落下一滴淚珠,他沒有哭,而是對着母親露出一個乖巧漂亮的笑容,仿佛那滴淚水就已經承載了他所有的傷心與憤怒。
唐玉蟬一字一頓道:“我很好。”
“嗯……”
謝媛終于松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哀愁的神色一掃而去露出勉強的笑容:“行,我也挺好的,你快走吧。以後别來了。”
“好。”
……
“好啊。”唐玉蟬不願再去想那個女人,但是也不想讓俞相擔心。太狼狽了,在俞相面前,他隻想永遠做純潔無瑕的小白花。
聰明的腦袋轉了轉。
”但是。”秀氣的眉毛蹙起,唐玉蟬癟着嘴有些委屈地指了下自己沾上泥點的褲子,“好髒啊,可以換一條褲子再走嗎?”
神廟前全是泥巴路,人又多,褲腿肯定就是在那裡被濺上的泥土星子。
俞相跟他玩了這麼多年哪能看不出他在想什麼,提議去見謝媛是建立在唐玉蟬願意的前提下,他本人都不願意自己還去上趕着幹嘛?
“行。”俞相擡手揉了一把唐玉蟬柔軟的發頂,咧嘴爽朗道,“一去一回時間剛好,那就不去後院了,咱們吃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