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俞有珍知道聽俞相說了唐玉蟬有很大可能可以上省大後很是高興,她素來都很相信唐玉蟬的成績,在她心裡論腦袋好使唐玉蟬絕對在村裡這幫孩子裡面排第一。
于是俞有珍收起了原本熱來當晚飯的剩菜,眉開眼笑地宰了雞鴨親自下廚做了滿滿一大桌子菜。
吃完飯後俞相陪唐玉蟬回他家住,屋子被王小苗和三花打掃得幹幹淨淨,連房間櫃子裡都收好了被太陽曬過之後蓬松軟和的被子。
“怎麼了,不開心啊?”俞相弓腰跪趴着理好床鋪,見旁邊的唐玉蟬還在慢條斯理地抖着枕巾,一時了然,于是曲着手肘去頂了下他的側腰,“你還把尤老二的話聽進去了?他說尤春芳鬧着要村長來說親這事兒還不一定就鐵闆釘釘了,你覺得村長他們家看得上我嗎?”
高大英俊的少年翻了個身坐在床上,雙臂向後支着,嘴角勾起一抹散漫玩味的笑感歎道:“哎,不過沒想到尤春芳居然會喜歡我,看來還是哥太優秀了,一個二個都想當我老婆。”
“……一個二個?”唐玉蟬把枕巾扔到俞相臉上,皮笑肉不笑地問他,“還有誰?”
俞相絲毫不覺得這類似妻子質問丈夫的氛圍有絲毫不對,開始盤着腿掰起手指數:“我們家隔壁的那個老三、素清嬸子的表妹還有……哎反正好幾個,不過我都不喜歡。”
看俞相越數越來勁的模樣,唐玉蟬心髒頓時如同泡進醋缸似的酸澀,指甲陷進手掌軟肉裡拼命按捺住不爽煩躁的情緒。
“哎呦我們玉蟬。”俞相以為唐玉蟬怔怔地站在床邊是因為自己這麼惹女孩子喜歡而嫉妒了,壞笑着逗狗一樣擡手去勾了勾他的下巴,“現在姑娘們都喜歡我這種結實皮糙的,瞧你這小身闆兒,啧啧,以後你多練練也能一樣。不過不練也沒事,等你當了大學生哪還用練啊,到時候追你的城裡人肯定都少不了,哪裡還瞧得上村裡這些姑娘。”
……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怎麼想的。
唐玉蟬扭頭避開了伸過來的手,斂眸默默地打着把這土狗打暈了鎖起來不讓他再見人的算盤,甚至思考起來,如果他們之中有一個人是女孩兒,那一切是不是就會順利許多?
俞相繼續火上澆油:“等你交了對象一定跟我說啊,當然了,如果我有了喜歡的人肯定會跟你說,你覺得行我再談!”
“……好。”唐玉蟬背過身熄了煤油燈,眼底翻湧起晦澀情緒,“我等着這一天。”
尤家的夜晚同樣也不太安甯。
“爸!”尤春芳跪在尤村長腳邊哭得梨花帶雨,緊緊攥着他的褲腳晃了晃,“不是說好了答應我去俞相他們家說親的嗎!怎麼又要我嫁王建良了?!我不喜歡他我不喜歡他!”
尤家修得比其他村民的房子氣派許多,三層高,紅磚黛瓦五封檐,堂屋裡的家具都是嶄新實木雕花的。
尤村長坐在他新打的圈椅上閉目養神,啜了一口濃茶沒理會地上的女兒。
“爸!你說句話啊!為什麼要這樣做!”尤春芳不依不饒,哭鬧得更大聲了,“你憑什麼就決定把我嫁給那個草包!就他那慫包樣就算是村長的兒子又怎麼樣?!就連他們村的姑娘都沒一個看得上他!”
雖然村裡除了特定的幾個人外不能出去,但其他人可以進來,尤春芳見過幾次那個王建良,幹瘦矮小還三角眼,流裡流氣地,看到個姑娘就吹口哨。
“閉嘴!”尤村長把搪瓷缸重重地往桌上一砸,橫眉豎目地瞪着尤春芳。
他高高擡起起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地給了女兒一巴掌。
這一巴掌直接把尤春芳扇倒在地,女孩兒麥色的臉頰瞬間紅腫浮起沁血的掌痕。她難以置信地愣住了,顫顫巍巍地用手心捂住滾燙的臉頰,眼中淚水一串接一串地掉在地上。
“現在清醒一點了嗎!”
尤村長恨鐵不成鋼:“結婚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期都定了哪裡輪得到你做主。那個俞相算是個什麼東西!能像王家給那麼多的彩禮嗎?他配得上你?”
“王建良這小子很不錯,家裡有田有錢還是獨生子,你嫁過去就是享福。而且人家還參加了高考,馬上就是省大的大學生了。如果你嫁給他,也算是給你那幾個妹妹帶了好頭。”
“他?”尤春芳捂着臉側過頭,很嫌惡地冷冷嘲諷道,“他那個腦子連夏斌都比不過,唐玉蟬都不敢打包票能去省大,他算老幾。”
好像女兒說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尤村長古怪地笑了下,随後惬意地将自己臃腫的身體埋進了椅背:“我的笨女兒啊,爸是不會害你的。爸說他能上省大,他就一定能。”
“好了。”他擺了擺手,“别想這麼多,快去睡覺。”
尤春芳還想說些什麼,擡頭看見父親已經閉上了眼假寐于是又偃旗息鼓,爬了起來安靜地退出了堂屋。
尤春芳站在院子裡,如同被抽幹了精氣,木然地擡起頭望向天空。
天已經全黑,家裡人基本都睡了,外頭很暗,濃雲遮住月亮隻透出一點森然毛毛的微光。
這一點的光亮也無法照亮她心中的陰翳,從傍晚媒婆喜氣洋洋地提着禮物到家裡來的時候她就已經鬧過了,跟媒婆吵,跟母親吵,被關到現在才被允許從房間出來接受父親的教育。
尤春芳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團空氣,沒有人聽得到她的意願,更别說無用的反抗。在父母看來,一個女孩子,最大的作用就是找個體面的婆家給他們長臉,最好還要溫柔恭順,給丈夫生兒育女操持家務。
而且聽父親的口氣,自己的妹妹們也免不了步上自己的後塵。
帶好頭?多可笑!
她可憐的妹妹們!尤春芳想到隻比自己小了三歲的三妹,母親提到過在為她找其他村合适的幹部家男孩兒。還有天真可愛的四妹五妹,她們還那麼小,五妹甚至仍在襁褓。她們連心動的人都還沒遇到過,就被當成儲備的籌碼,以後不知道又将被父親送上哪張利益的談判桌。
倘若她和俞相兩情相悅,那麼還能勇敢地為愛私奔。但現實是她連心意都沒有表明過,哪能厚着臉皮去要求俞相為自己做些什麼?她無聲地流着淚,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不知不覺間,尤春芳走進了一樓供奉着神像的屋子。
她家修的高,因為一樓隻有堂屋廚房和這間屋子,住房和倉庫都在上面兩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