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原定的舞會馬上就要開場,爵士樂隊提前聚在舞池邊緣,各自開始試音。弦樂的曲調悠揚回蕩在穹頂下,安赫躲在過道後頭,稍微扯着嗓子放大了聲音,才叫聲音勉強傳到電話另一端。
“白小姐,我按您的吩咐把材料給她了。”
“那故事講了嗎?”
“講了,一字不差。”
“好,辛苦你。尾款已經到你卡上了。”
挂着鍊繩的手機擺在吧台邊,屏幕上顯示着免提界面。一條定時彙款的提醒浮在上頭,被手指輕輕劃走。
戚師然轉過眼,目不轉睛地透過粉餅盒上的鏡子端詳自己,對現在臉上粉底的斑駁程度非常滿意。
細膩的粉質後頭微微透出一點眼下烏青,精緻又憔悴,完美。
電話另一端,安赫的聲音細細地發顫,但這次明顯是因為報酬的過于豐厚。
“白小姐,您為什麼要讓我主動透露被收買的事情?周野不是個會輕易相信别人的人,我看她對那些材料還是有所懷疑。”
為什麼?這不是很簡單嗎,戚師然輕笑。當然是因為那些材料隻是障眼法、後頭的“八卦”才是重點啊。
戚師然嫌棄地瞥了眼電話——果然她還是喜歡和聰明人聊天,比如那位姓周的警探小姐。
“收錢辦事,别問太多。”
她臉上還笑着,語氣平白冷了兩分。
“好,好的,白小姐。”
想到周野,戚師然不自覺看着鏡中自己的臉出神。
既然看那人的反應是已經開始懷疑起自己的身份了,那便将計就計吧。
正好,如今活在這個世上,現在還能認得這張臉的,也就隻有兩個人了。
戚師然心中怅然,擡手在唇上補上口紅。她絲滑一抿,火紅的顔色溢出唇線,就像斯亞丹莊園那天夜裡沖天的大火。
彼時嚎哭的火焰燃盡了一切罪責,把許多事情都燒成了廢墟深埋地底。離開那個罪惡之地前,她一時心軟,沒有取走酒窖裡那人質的性命。
竟沒成想,命運的陰差陽錯會讓她們再在此刻相遇。
戚師然臉上的肌肉牽扯着搏動,在頂燈昏暗的打光下一半沉入陰影。正如她此刻身處的位置黑白交錯,被各方引力下牽扯着不知将通往何方。
幸好她向來讨厭平平無奇的生活。
——而周野,或許也意味着刺激本身。
戚師然笑眼明媚,手指輕輕用力,“啪”地一聲合上蓋子,揚眉對吧台後的調酒師交代:
“今夜記得多備點基酒……先按照酒單上的,一樣給我來一份。”
*
周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餐廳的。
那雙眉眼在她眼前不斷閃回,一會兒将她拉回十年前殘存的記憶,一會兒又變成戚師然咬唇離開時的模樣。
她原本幾乎确信了的猜疑,似乎也悄然變了味。
如果那兩年,戚師然因為受傷而住院療養,那就不可能同時出現在斯亞丹莊園的案件現場。
難道說,真的是她這些年追查“絲西娜”走火入魔了?
路過大廳轉角,周野抓住一個正在執勤的工作人員就問:“你知道戚……白小姐現在在哪兒嗎?”
早被交代過要對周野有問必答的工作人員十分配合,立刻捂着耳麥和人溝通了下,給了确定的答複:
“小姐在星海舞池。”
在打探到“白小姐”的去向後,周野很快趕到了舞池的所在地。
位于郵輪12層的星海舞池十分好找,作為集酒會社交與藝術為一體的開放平台,它一看便投入了許多資金作裝修。
官網上說它是用來formal(社交集會),但好像又要更加浮誇一些——大抵是取決于某位資方大小姐的審美。
不過,大概是由于船上剛出了命案,這金碧輝煌的舞池倒是沒周野想象的那般熱鬧。
為數不多的十幾人都圍在燈光最盛的吧台附近,打扮得隆重又顯眼,像一隻隻開着屏的孔雀推杯換盞,盛裝腆顔。
周野穿過卡座,徑直走向“孔雀堆”。果不其然,她一眼就在花枝招展的人們中間瞧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白小姐,我身邊這位是晨牧基金的創始人,之前參加國際論壇的時候和您應該有過一面之緣……”
“聽說這艘郵輪出自您手,可真是年輕有為啊,這一杯必須敬您!犬子名下也有幾家公司是經驗旅遊業的,這張名片我代他遞……”
“昨夜陪您的那位周小姐呢,她今天怎麼不在?實不相瞞鄙人正是珠寶行當出身,不知可否有機會邀您一舞?”
今夜的戚師然依舊穿着鮮豔的裙裝,坐在高腳椅上,右手端着半杯雞尾酒。
她明明被一堆盛裝出席的貴賓簇擁着,笑語晏晏,身影落在周野眼裡卻無端顯得單薄。
周圍想要趁機攀上關系的賓客們自顧自絮絮叨叨,可沒有一句話能引得正主回頭,場子很快就冷了下來。
周野借機鑽進了人堆。
“舞會還沒開始呢,别急……”
醉了酒的女人似乎沒注意到身旁有人靠近,随口拒絕周圍的其他人,兀自舉杯飲酒。
周野打眼掃過桌上那排颠三倒四的空酒杯,莫名出現的煩躁叫她皺了皺眉。
這是喝了多少?
被灌酒都不知道拒絕一下嗎?
“怎麼喝了這麼多?”
“你管我?”
說話的人醉醺醺的,回眸時眼波搖顫。
在戚師然轉過來的那瞬間,周野的視線完全被她吸引,那是一種無聲的掠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