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迹垂睫,抿一口杯中的熱水。
趙以恒的話,在他心窩打着轉兒盤旋。
是啊,他不也是個小孩嗎?
他幼時給出承諾的年紀,未滿十歲,現階段十七,等五月過了生日才算成年。
旁人眼裡,他就是個普通的未成年孩子,讀高中的年紀,能成熟到哪去?
可他肩負的壓力和責任,過早催促他長大,在他身上找不到絲毫屬于孩子的心性和朝氣。
“她叫我哥哥,我要對得起這兩個字。”言迹的語調低緩,像是經過劇烈思想鬥争後,筋疲力盡給出最終答案。
趙以恒弄不懂言迹沒苦硬吃的倔勁兒:“得,我勸了也白搭,電腦在書房,你去用吧。”
“謝了。”
言迹搜到幾個時長較短的視頻,用手機攝像機模式拍下來。
他用完電腦,将椅子和鼠标恢複原樣,走出書房,再次給趙以恒道謝:“用完了,謝謝,我該回去了。”
趙以恒正在翻找遊戲手柄:“别急着啊,和我打兩局遊戲呗?這才幾點,早着呢。”
“改天吧,她一個人在家裡我不放心。”
“那你下次帶她一起來,讓她玩電腦,咱倆玩遊戲碟,省得你身在曹營心在漢。”
言迹答應:“行,那我先走了。”
趙以恒往卧室去:“等會兒,你跟我來。”
“嗯?有事兒?”言迹随趙以恒進到卧室。
趙以恒指指床上放的幾件厚衣服:“這都我的衣服,我冬天懶得出門,用不着穿這麼厚,你帶回去将就穿吧。”
“沒事,不用。”言迹收回目光,并不打算拿走趙以恒的衣服。
“怎麼着?看不上啊?你要穿龍袍?”
趙以恒對他嘴硬逞強的擰巴性格習慣多年,打趣兒說,“别以為我關心你,我主要怕你受凍病倒了,沒人陪我打遊戲。”
言迹的喉嚨像是被褫奪發聲權,隻剩下吞咽作用。
趙以恒嘴上說“别以為我關心你”,結果找出來的衣服全是羽絨服和加絨防風厚外套,還要照顧言迹的自尊心,不讓他覺得這是同情的施舍,夠意思了。
“你衣服不見了,叔叔阿姨肯定要問你,你想挨罵麼?”言迹硬從嗓子眼裡擠出一句完整的話。
感動的情緒,像要流眼淚的前奏曲,他忍在心底不外露。
趙以恒拉開衣櫃:“我衣服多着呢,他們哪能記那麼清楚,你别擔心這個,隻管穿就成。”
言迹還是猶豫:“我總不能白拿你的衣服。”
他有什麼可以給的作為交換?他拿不出像樣的值錢東西。
“算我借你的,開春了還我。”趙以恒把衣服裝進大袋子,硬塞給言迹,“對你自己好點。”
風雪飄搖。
回到家,言迹把帶回來的衣服疊好,放進他裝衣服的收納箱裡,輕微聲響吵醒初雨。
她從卧室出來,睡眼惺忪:“外面很冷吧?我剛才回我家找到個能灌水的暖水袋,給你灌了熱水,放你被窩裡了。”
言迹朝沙發方向投落視線。
原本疊起的被子鋪平,保持整齊的邊角,被面鼓起團不太明顯的突出,是暖水袋的藏身地。
初雨和趙以恒,都在以他們各自的方式,表達對他的關心。
“謝謝小魚,”言迹緊接着問,“你之前很害怕聲控燈的光,現在怎麼樣?還是很難受嗎?”
“好很多啦,沒有以前那麼嚴重的反應。”
實際,她出門前,做了好幾分鐘的心理準備。
能接受聲控燈的光亮,就證明她對光線的敏感度下降了些,她想早點克服畏光症,早點幫言迹分擔生活的艱辛。
她不願一直躲在他的身後,當畏畏縮縮的小女孩。
她走出言迹家,感官被迫承受聲控燈大範圍照明,心裡給自己打氣:加油,再堅持一下就好。
憑記憶翻找出熱水袋,她抱着熱水袋,再回到言迹家的過程,比過來時的心态輕松點。
小進步也是進步。
她燒好熱水,拿來台燈放廚房照亮,灌完水,拉開言迹的被子,放進熱水袋。
做完整個流程,她輕聲喃喃:“哥哥再也不用睡冰涼的被窩了。”
在她回家取熱水袋的前幾天。
她晚上睡前打開電熱毯,把言迹買的充電式熱水袋拿給他:“哥哥,你晚上用這個暖暖被窩。”
“我不冷,小魚用吧。”
“我有電熱毯,用不到這個。”
“一起用着,被窩裡更暖和,你睡得香,我才能放心休息。”
怎麼可能不冷呢。
她明白言迹為她付出太多,如果不是為照顧她,這些取暖設備,就能給他服務了。
一想到這,她打定主意要回家取熱水袋給言迹用。
言迹替她高興:“太好了,恢複速度挺快,等你能出門,哥哥就帶你去看醫生。”
“嗯,好。”
她的心裡泛起矛盾的漣漪。
看過醫生後,病好起來了,是不是就要和言迹分開住?同時意味着不能每天見到他,和他擁抱?
之前害怕過于依賴他,現在不僅依賴他,甚至不願和他分開。
嘗到一點甜頭,妄想再多要些他的好,以此來填補她内心的空洞和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