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被劃破的下裙!
那晚她穿着的裙裝被破屋碎瓷割破,沾上泥土和血迹,洗淨之後關思弦越看越心疼。
富家千金身上的衣裳必然不會是什麼次等品,更不用說關家做的就是布匹生意,不用看都知道那條裙裝的價值。
再加上關思弦本就喜歡那顔色,白日裡看料子上乘,刺繡圖案更是栩栩如生,明暗光影交織繪成一副生動畫面,好似蜂蝶在陽光下紛飛亂舞,幾乎要從絲線中掙脫出來。
那樣的刺繡,更似關思弦現實裡在博物館見到過的仿真繡,又有哪裡不太一樣。
“我最喜歡的那件裙子前些日子勾破了,給我心疼得不行。”關思弦歎道。
“所以像過來問問,咱們繡坊繡工最精湛的姐姐有沒有空閑,能否勞煩替我修補?”說完她又補上一句:“務必要一模一樣。”
“那還不簡單?”不遠處坐着埋頭苦繡的姑娘聽見了兩人的對話,回頭揚聲應道。
“我們這裡的姐妹若是沒有那樣的手藝,也不敢留在咱們繡坊不是?”
她話音落下,周圍人紛紛點頭或出聲回應。隻有那杏色裙衫的姑娘沒有說話。
她想了想,望着關思弦道:“姑娘說的,可是那件繡着蜂蝶的雪青色纏枝花卉紋绫裙?”
關思弦有些驚訝:“姐姐如何猜到的?”
“這麼些年來,姑娘的衣裳裙衫,哪件不是出自我們之手?這繡坊裡誰不知道姑娘最愛的便是雪青與黛紫色。”
她笑着看了一眼關思弦身上那件黛紫色夾襖。
“繡坊的姐妹們各有所長,若要問最為精湛倒是個難題,左右還得看雇主喜好不是?但姑娘若是想問那件纏枝花卉紋绫裙,還真并非所有人都能接手。”
她皺着眉仔細想了想,似乎記起了什麼。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時那件裙子應當是阿阮獨自繡成的吧。”
阿阮!
關思弦眼睛噌的亮了。她對這個名字有印象。
“不知阿阮姐姐現在可還忙麼?”她向周圍看過去,仍是沒有見到。
“阿阮今日休息,姑娘若是急着找她,我現在就去替姑娘叫來。”
“就不麻煩姐姐了,”關思弦搖搖頭,“既然是求人辦事,當然該自己去找。”
照着杏色裙衫繡娘給的消息,關思弦沒花多少功夫便找到了阿阮的住所。
出門之前,她還不過是想碰碰運氣,至少也該耗費一番功夫,誰曾想這麼容易便打聽到了關鍵繡娘的消息。
不過前陣子太過倒黴,如今也該否極泰來了,關思弦想。
阿阮的住所在一處安靜的小巷,距離繡坊不遠。
巷子裡很少有人經過,細雪落了薄薄的一層,輕紗般落在瓦上、傘面上,短短時間裡鋪滿了青石路,踩上去發出幾不可聞的沙沙聲響。
“阿阮姐姐在家麼?”
關思弦輕叩院門,清亮的聲音響起,被紛紛落雪模糊。
過了一會院門的那邊傳來輕微聲響,随後院門被人打開,一張清秀的臉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姑娘怎麼來了?”
待到看清了來人,門内的女子面色有些詫異。但她很快回過神來,側身讓關思弦進門,以免受了更多風雪。
“姑娘快請坐。”
阿阮引着關思弦在屋中坐下,為她倒了杯熱水放在她的手邊。
“不知姑娘會來,家裡有些亂,也沒有茶,還請姑娘見諒。”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着,悄悄将腳邊的東西往看不見的地方踢了踢。
注意到她的小動作,關思弦輕輕拍拍她的手,眉眼間的笑意自見到阿阮起就沒有一刻收斂過。
“阿阮姐姐不用這樣客氣,是我打擾了。”
聽阿阮連聲道“不打擾”,她笑看着面前的姑娘,端起杯子擋住快要掩飾不住的唇角,咧嘴笑開了。
紙片人阿阮的模樣她已經記不起,但真實坐在她對面的阿阮,看上去正如落雪般安靜、清冷。方才走進院中,點點飄雪落在她的發間,像極了為她而開的花,又很快消失在烏發間。
“今日實是有事所托,在繡坊得知阿阮姐姐今日休息,故而冒昧前來打擾。”
阿阮搖了搖頭。“說是休息,無非也就是在家裡繡些東西。姑娘往後若有時找我,随時都可以來。”
關思弦進屋時隻掃了一眼,便能猜到在自己敲門之前,阿阮當是在做着什麼針線活計。
整間屋子裡各處都堆着布匹絲線。纏好的繡線被精心維護擺放着,零碎布料擺了滿地,看上去多是裁衣剩下的廢棄料子,形狀也不太規則,大大小小什麼樣的都有。一些已經成型的繡品,也被随意丢在一邊,顯然沒有被它的創造者精心珍藏。
關思弦注意到了桌上攤着的東西,好奇出聲問道:“姐姐方才在繡什麼?是繡坊的活嗎?”
“隻是自己随便繡繡。”阿阮随口問了一句:“姑娘想看看嗎?”
關思弦連連點頭。她正等着這句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