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神秘兮兮的模樣,湊到關思弦耳邊壓低聲音道:“姑娘,瑞祥莊那位何公子又來找您了……”
那日大選之後,也不知何百朝是忙裡偷閑,還是真的無所事事,三天兩頭就來錦甯坊門口晃一圈,再被關頌遣人趕回去。
他偏生每回都挑準了店裡人不多的時候,關思弦被他的“巧遇”攔住腳步,說上兩句話便察覺一道目光如芒在背。
然後便被鋪子裡那位兄長找借口喚回去。
眼下聽萬生煙說他又來,着實有些左右兩難,不知自己是不是該出去。
她猶豫片刻,對一旁瞪着眼睛的少年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後挑開隔斷簾幔,透過縫隙悄悄朝外看去。
此時鋪子裡還沒什麼客人,隻有兩三夥計忙工。
靠近鋪子門口的地方,關頌像一堵牆一般擋在路中間,從内室的方向,隻能看到來人的一抹如意紋衣角。
“正是開店時候,何掌櫃不好好待在自家鋪子裡,總來我錦甯坊做什麼?”
比起關頌話語中的不悅,另一人的聲音裡竟是含着笑的。
“關掌櫃開門做生意,我又如何來不得?”
“何掌櫃身份尊貴,如此小店怕是容不下您這一尊大佛。”
“關掌櫃說話這般刻薄,難不成是怕了?”
他含笑的言語卻帶着輕蔑的挑釁,關頌身形一頓,聲音頓時冷了下來,隐隐帶着怒意。
“瑞祥莊與我關家是競争關系,更不用說如今評選結果懸而未定。何掌櫃幾次三番前來,行迹可疑,實屬不妥,且不論旁的,也該知曉避嫌的道理。”
兩人的對話聲隐隐約約,透過縫隙傳到關思弦的耳中,可往來之間藏着的針鋒可半點不少。
但何百朝絲毫不慌。
“關掌櫃多慮了。與我瑞祥莊争天下第一名号的不是關家,而是你手下的錦甯坊。更何況,我前來也與錦甯坊無關,不過為了見關姑娘。”
說着,他揚起頭向鋪子裡看過來,關思弦匆忙縮到牆邊,生怕被人發現了自己的偷聽。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躲什麼,但本能告訴她,眼下還是不要出現為妙。
關頌冷哼一聲,側過一步更擋住了他的視線。
“舍妹很忙,沒空陪何掌櫃聊天談笑。還請何掌櫃自重,莫要成日空想着打攪姑娘家。”
“關掌櫃如何就知曉她沒空呢?”何百朝笑道,眸光卻愈發沉了下來。
“眼下正是人少的時候,唯有在下一位客人而已。究竟是關姑娘沒空,還是關掌櫃見不得妹妹有閑?”
關頌不理會他言語中的挑釁。
“我關府的家事不勞何掌櫃費心。若何掌櫃想要打舍妹親事的注意,關某勸你還是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關思弦縮在簾幔之後,看不見外間兩人針鋒相對的場景。可從關頌這句看似平靜的話中,她竟莫名聽出這素來溫和之人隐約表露的嘲諷之意。
顯然另一道聲音也察覺了這一點。他頓了頓,再開口時伴着一聲輕笑。
“我說關掌櫃近日怎得一反常态,接連将在下拒之門外,原是對先前的事情耿耿于懷。
可話音落下,何百朝笑意盎然的語調盡數褪去。
夥計紛紛離開各自忙碌,外間隻剩下他與分毫不讓的關頌二人。
何百朝目光向着内間飄忽一瞬,忽而放低了聲音,霎時間難得嚴肅了幾分。
“但在下聽聞,不論今日或是提親一事,難道不都是關掌櫃替妹妹做出的決定麼?可有問過關姑娘自己的意見?我今日前來,也不過是想找機會邀關姑娘去城中轉轉。關姑娘難得來一趟皇城,如今應有十餘日了吧,關掌櫃這個做哥哥的,就這樣心安理得将她困在店裡?”
“思弦願意留在店裡學習經營之道,不勞何老闆費心。”
“是麼?可學習經營之道,與關姑娘是否想要看看皇城,應當并不沖突吧?還是說,關掌櫃作為她名義上的兄長……連她心中是否情願,也憑一己之意,不問便知麼?”
氣氛瞬間凝固。
言罷,何百朝直直看向面前攔路的公子,唇角竟微微勾起。好似他不過是路過寒暄兩句,先前一切言語針鋒都不曾發生過。
關頌沉默不言,可被他這般挑釁地盯着,面色愈發不善。
氣氛瞬間凝固。
關思弦躲在簾子之後,豎起耳朵心驚膽戰地聽着外間的一切動靜。
沒有激烈的言語,可偏偏每一句仿佛都敲擊着她的神經。她看不見兩人的動作神情,卻在令人難安的沉默之下不知所措,抱着雙臂大氣也不敢出。
她僵硬地轉過頭,無意識流露出求助般的目光,卻隻對上萬生煙擔憂的視線。
他從一開始便陪關思弦蹲在牆邊,自然也聽了全程。現下仰頭迎上關思弦的目光,他同樣是一臉“怎麼辦”的無措神情。
兩個少年四目相對,從對方的目光中隻看出了如出一轍的茫然。
外間沉默許久,久到關思弦甚至開始懷疑,兩人是不是已經悄悄離開了鋪子。
這時,忽而聽得關頌的聲音冷冷傳來。
“何掌櫃既執意如此,便讓思弦自己決定。”
突然聽見自己的名字,關思弦渾身一顫,心中暗道不好。
絕不能被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