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沒有想過,關頌究竟是如何想的。
興許在某個瞬間,她曾察覺到關頌轉瞬即逝的神色變化,可從未深思,更從未向他問詢。
現在回想起來,最初關家女接手錦甯坊的鋪子,也是想要證明并不比關頌差些。
關頌是她來到這個陌生世界之後,第一個真正見到的人。
是在她從公黎刀下死裡逃生之後,第一個給予她安慰的人。
是身邊最關心照顧她的人,即使鋪子裡再忙碌,也不忘抽出時間為她買來一串糖葫蘆。
可她呢?
她想要攻略那個人,将他看作己方的一員。
可她始終不曾真正将他看作一個“人”,一個獨立于故事線之外,擁有獨立意識的人。
在數據彙成的角色之外,他是家人。
一瞬間,女孩的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
關頌始終一言不發。
而雅間中的那群人似乎并不介意,反倒将關頌的沉默,當作被人戳中的心思的笑料。
先前開口的大嗓門笑得毫不遮掩。
他向後仰靠在椅子上,一手撐在桌邊摩挲着下巴,狀似不經意露出拇指上的鑲金玉扳指。
他望向關頌的目光中滿是輕蔑。
“聽說那關家丫頭長得水靈,不帶出來讓兄弟們見見?又不是官家小姐,天天藏着掖着可嫁不出去。”
聽見周遭毫不遮掩的笑聲,關頌的面色倏然冷了下來。
“舍妹内斂含蓄,平素少見生人。”
但周遭那群公子哥沒一個注意到他的神色異樣,又或是,根本不曾放在心上。
“什麼生人不生人的,曾經都是同窗,關賢弟若是執意拒絕,那便是不給為兄面子。”
盯着男人已然有些不悅的目光,關頌眼中流露出的抗拒,垂在身側的那隻手狠狠攥緊,又猛地松開。
他終是扯了扯嘴角,執起面前的酒盞。
“這一杯酒,算我賠罪。至于舍妹一事,恕難從命。”
說罷他也不管旁人是何反應,仰首一飲而盡。
酒液順着下颌滑落,沾濕領口,被他随意擡手抹去。
而那黃姓公子哥被他當衆拒絕駁了面子,登時拉下臉來。
“就這一小口你喂雞呢?”
他死死盯着關頌,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一旁有人見狀擡上來兩大壇子酒,“咣當”一聲放在關頌面前。
周圍圍着一圈看熱鬧的家夥更起了勁,連聲撺掇着,隻有零星兩三人察覺喧鬧之中氣氛的不妙,未曾順着叫喊起來。
關頌猶豫一瞬,咬了咬牙正要端起酒壇,門外忽然傳來“砰”的一聲。
“聽說有人要見我?”
酒精作用滞緩了反應,關頌遲滞一瞬,擡頭看向來人。
當他對上關思弦怒火中燒的視線,不由瞪大了眼睛。
“你……”
他想問,你為何會在這裡。可不等他開口,少女已經行至面前。
“哥哥,該回家了。”
她對着關頌露出一個安慰的笑,擡袖覆在他正欲端起酒壇的那雙手上。
手背傳來絲絲暖意,少女的力氣并不大,卻叫他莫名怔在了原地。
她是來帶他離開的。
離開這一切令人窒息的喧嚣與惡意,離開迫不得已的委曲求全。
有那麼一瞬間,關頌心中生出一股沖動。
他想就這樣不顧竊笑的人群,不顧未知的後果,不顧周遭的一切,跟她回家。
但不及他有所動作,便被不遠處傳來的一道聲音打醒。
“哥哥?你就是關家的女兒?”
黃姓男子看向突然闖進來的姑娘,不懷好意的視線将她從頭到腳掃視一邊,嗤笑一聲道:“小丫頭長得還行,就是嫩了點。”
見關思弦雙眸澄澈,對着關頌一副笑盈盈的人畜無害模樣,男子更不将她放在眼裡。
“不過叫你兄長出來喝個酒,都是老爺們的事,你一個小丫頭片子别插手。”
待他話音落下,關思弦起身向他看過去,原本和煦的面容瞬間沉了下來。
“這位公子,我兄長素來喝不得酒。今日在您這席間被灌下這麼多,隻怕身子受不得。”
不等大嗓門發話,他身邊的狗腿便着急忙慌嚷嚷起來。
“什麼叫灌?關掌櫃今日赴約,都是心甘情願的,我們又沒有綁他過來!喝多喝少都是看在黃兄的面子上,他能多喝兩盅酒,那說明咱們黃兄受人敬仰,有面子!”
他手舞足蹈高聲嚷嚷着,言罷又在滿堂附和聲中讨好地看向那大嗓門,生怕對方看不出他的追随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