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腳下漆黑的地面變為松軟的雪地,趙應随擡頭,天空被風雪籠罩,雪花紛紛揚揚落下,像柳絮一樣柔。
趙應随伸手去接,雪花卻穿過趙應随的身體飄落在地上。
感觸不到雪花,也感受不到寒冷,趙應随向前漫無目的的地走着,蒼茫天地之間,隻有呼嘯的風雪與他相伴。
不知走了多久,他聽見一聲哀嚎,充斥着絕望與痛苦,如同靈魂被撕裂的聲音。
追随聲音的來源,一個人背對着趙應随跪坐在雪地裡,鮮血浸紅了身下的雪,肩膀時不時聳起,伴有淺淺的抽泣聲。
伴随着越來越巨大的心跳聲,趙應随走到那人面前,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和自己如出一轍卻淚流滿面的臉。
“趙應随”懷中抱着一個男人,他一隻手護住男人的腦袋,另一隻手緊緊捂住他的脖子,鮮紅的血液自懷中人脖子的動脈噴湧而出,一路靜靜流淌,沁濕了雪白的襯衣,從無力的指尖一滴一滴落入茫茫白雪中。
男人的腦袋靠在“趙應随”的頸窩,面容被風雪遮蓋,嘴角微微勾着,用可以活動的手輕輕擦拭着“趙應随”眼淚,仿佛惡龍對待至死要守護的珍寶。
這麼生死攸關的時刻,男人還有閑情逸緻對“趙應随”開玩笑。
“我死後,你可要給我守寡……聽到沒?”
“别、别死……我會救你的……”
“趙應随”語無倫次地不停重複這句話,眼神暗淡無光,豆大的眼淚從眼眶中止不住流出,心痛的無以複加。
救不了他的,他是為你而死。
在一旁冷眼旁觀,趙應随腦海裡自然而然的浮現出這種想法,趙應随不知道為何自己會這麼笃定,就像不明白為何自己會經年夢到這個畫面。
像以往無數次一樣,趙應随走上前,試圖看清懷中人模糊不清的臉。突然,寒風狂嘯,暴雪肆虐,雪花之密集,讓趙應随無法視物,他咬着牙接近雪地中兩人,卻被狂風推着向後不斷移動,最後跌倒在雪地裡,鼻腔裡滿是冰雪的寒冷氣息。
和往常一樣,趙應随在倒在地上的一瞬間,就從夢中清醒了過來,心跳如擂鼓。喘着氣靜靜躺了一會兒,趙應随看了一眼時間,六點整。
衛生間裡,趙應随就着冷水洗了把臉,他擡頭看鏡子中自己,臉部線條流暢優美,五官精緻,冷豔感十足,唇如山茶,漂亮且紅潤,連脖間和耳垂上的紅痣也和夢中的“趙應随”一樣。
趙應随看着鏡子,用手摸着心髒,掌心下的劇烈跳動昭示着所有者此刻并不像表面那麼平靜。
十年前,趙應随父母車禍身亡,年幼的趙應随跟着奶奶寡居,不久奶奶也患癌去世,從此趙應随在這世上孑然一身。
親戚們不願意接管這麼一個喪門星,為着趙應随的撫養權在家裡吵翻天,奶奶的黑白照就擺在正門的桌子上,無悲無喜地看着他們醜态百出,面目猙獰。
最後僵局還是由趙應随親自來打破,他一把掀翻桌子,在鴉雀無聲中淡然宣布自己的歸宿,“你們以後不用管我,我也不需要你們,但是奶奶房子的所有權歸我。”
遠方表叔抻着脖子反駁道:“那怎麼行,這房子你一個小孩怎麼打理。”
趙應随直勾勾地看着男人,眼神裡是超出年齡的成熟,成年人的肮髒在他眼裡好像無處遁形。
“我知道你們惦記着房子拆遷的事,當然可以,”他冷笑一聲,補充道,“不過先說好,我要讀大學,十八歲之前,我的生活費學費你們都要承擔,不給錢我就去告你們。”
拆遷本來就是猴年馬月的事,萬一拆遷不成,還搭上一個難搞的拖油瓶,那更不劃算。
遠方表叔讪讪低下了頭。
趙應随環視一圈,沒和任何人對上眼神,于是一錘定音,為自己的孤兒生涯畫上了開始符。
沒有穩定的經濟來源,趙應随白天上學,晚上輾轉多處打工,去工地搬過磚,也去KTV做過服務生。以他的成績,上個普通的學院不成問題,沒必要花費更多的積蓄來奧爾斯頓。
趙應随把手放在心髒的位置,它難得平靜了一整天。
從第一次做夢後,趙應随就時不時地心跳加速,與此同時,他能清楚地感應到另一個人的位置,若即若離。趙應随也嘗試通過心靈感應去找那個人,可是都是一無所獲。往往那人前腳剛走,趙應随後腳就到,總是差些緣分。
距離那人最近的時候,他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來自一個陌生人的喜怒哀樂。
過去幾年,心靈感應出現的時間地點不定,一年前卻穩定下來:他的心髒告訴他,他要找的人,他前世的愛人,就在奧爾斯頓。
這種想法實在太虛無缥缈,讓人發笑。趙應随甚至去過醫院,卻得到“一切正常有可能是壓力過大”的診斷
趙應随原本不想去驗證它的真假,但可能,自從奶奶去世後,他實在太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