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野營的計劃被推遲了。
一方面是最近的天氣實在欠佳,是北方少見的陰雨綿綿;另一方面,則是趙應随必須要離開别墅一趟,處理邵祁的事情。
天氣漸冷,何銘陽在趙應随的要求下,不情願地套上了一件薄外套。于此截然相反的是,何銘陽十分熱衷于幫趙應随購買、搭配。
氣溫降低,他沒有帶防風的衣物,趙應随向雇主提出要回家一趟。
小金毛雇主十分依戀地躺在趙應随的大腿上,雙手捧着本書看,聽到趙應随的請求,原本懶洋洋的神色一下子變得警覺。
第二天趙應随就收到了各種衣物,面料柔軟,剪裁獨特,價值不菲。
趙應随第一反應是拒絕,但是何銘陽可憐巴巴地看着他:“吊牌都剪了。”想退也退不了了。
于是趙應随無奈地收下,作為“報酬”,他陪着何銘陽玩了好幾天的換裝遊戲。何銘陽财大氣粗,通知品牌店直接把所有的當季新品直接送來,讓趙應随一件一件地試。
趙應随身高膚白,腰細腿長,行走的衣架子,什麼類型的衣服都能駕馭。
何銘陽神采奕奕地給趙應随搭配,大到鞋的顔色,小到珍珠的擺放,都要一件一件斟酌。何銘陽看着眼前生無可戀的趙應随,終于體會到養成遊戲的樂趣。
就是這時,趙應随收到了邵祁的來電。
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氣,趙應随走到室外接電話。
“喂——是邵祁的同學嗎?我告訴你,這小子是個……”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個陌生男人的聲音,用詞污穢,用最惡毒下流的語言侮辱邵祁。
趙應随眉眼冷了幾分,手指用力地捏緊手機,“你是誰?”“老子是邵祁他……”
男人的尾音消弭在空氣裡,手機被扔了出去。随後是拳拳到肉的聲音,夾雜着辱耳的髒話和孩子稚嫩的哭聲。
男人一開始大聲地怒吼,随後聲音逐漸虛弱,氣若遊絲地嘲諷:“我看你……以後怎麼在你同學面前擡起頭……”
鞋踩在玻璃碎渣的聲音。
有人撿起手機,走到了空曠安靜的地方,呼吸急促而沉重,靜默着,一言不發。
趙應随沉默了片刻,笃定道:“邵祁。”
“嗯,是我。”邵祁的聲音暗啞難聽,像是從秋風最深處刮卷而來,帶着濃厚的悲傷與無助。
趙應随相當冷靜地說:“這就是你說的你能處理?”
電話那頭難堪地沉默了,半響,邵祁啞聲道:“隻是……出了一些意外。”
趙應随當機立斷道:“你在哪裡?”
邵祁下意識道:“我在……”
話鋒一轉,邵祁急促道:“不,你别回來!我、我會處理好的,趙……”
趙應随挂斷了電話,摘掉耳墜和無框眼鏡,撈起一件外套,腳步不停地往外走。
客廳裡。何銘陽百無聊賴地擺弄着遊戲手柄,何銘陽坐在單人沙發上,饒有興趣地浏覽着一本時尚雜志,偶爾翻開下一頁。
何銘陽看到趙應随邁着長腿往外走,急忙叫住他:“小随,怎麼了?”
趙應随:“我有個朋友出了點事,小陽,你好好寫作業,晚上回來我檢查。”
何銘陽爾康手:“小随……”
“坐我的摩托,”何衷歸站起身來,直視着趙應随的眼睛,“這裡很難打到車,我送你更快。”
确實沒有更快的方式,趙應随點頭,“麻煩你了。”
何衷歸從車庫裡拿出頭盔扔給趙應随,趙應随接過黑色頭盔,扣好防風鏡,稍微挪動身體,與何衷歸保持一定的距離。
何衷歸車把一擰,摩托車如離弦而出的冷箭,瞬間消失在何銘陽的視野裡。何銘陽放下揮動着手臂,心裡泛起一種複雜的波瀾,好像有不可預測的事情将要在不為他知的地方發生。
趙應随從班長那裡要到了邵祁的住址,将消息界面遞給何衷歸,何衷歸瞥了一眼,随後帶着笑意說“抱緊我。”
趙應随馬上就理解了何衷歸的意思。
何衷歸像不要命了似的,摩托在高速湧動的車群裡穿梭,留下汽車的急促持續的鳴笛聲。冷風在耳邊呼嘯,如同張牙舞爪的野獸,頭盔裡的空氣在高速運動下變得稀薄,心跳聲與摩托車的轟鳴聲同步。
趙應随并不感到恐慌,或許是因為他享受這種生死一線的高速,或許是因為他潛意識裡相信何衷歸。
邵祁的家位于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小區裡,單元樓的牆壁灰撲撲的,看不出原本的顔色,水泥地上小坑不斷,偶爾有散發着惡臭的垃圾袋大剌剌地擺在路中央。
趙應随下了車,為何衷歸的好意而道謝,随後他告訴何衷歸不必等待,可以先行離開。
何衷歸神色淡淡,額前的頭發有些許淩亂,他“嗯”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趙應随深深地看了何衷歸一眼,匆匆上了樓。
入戶門被暴力打出一個大洞,血迹斑斑,趙應随輕輕推開搖搖欲墜的門,将混亂慘烈的情景一覽眼底。不大的空間裡一片狼藉,各種物品被扔的亂七八糟,桌椅散落在地,吃了一半的食物在地闆上腐爛。
趙應随踏着一地的玻璃渣子向邵祁走去,鞋面與堅硬的碎粒接觸,發出令人牙癢的聲音。
邵祁坐在地上垂着頭,眼神無神空洞,如同黑洞般透不進一絲光亮。“滾。”好似被困在鐵籠裡猛獸發出最後一聲低沉的怒吼,虛張聲勢地叫嚣着自己雖敗猶鬥。
趙應随蹲下身子,從邵祁手臂上的血痕看到他嘴角的青紫。
被拔去利爪和尖牙的孤狼,至死也不願向他人低頭,固執地維護着自己的所剩不多的驕傲。
空氣沉寂許久,邵祁終于緩慢地擡起頭,映入眼簾的不是邵剛窮兇極惡的醜陋臉龐,而是他在夢裡也不敢夢到的那張臉,趙應随。
憤怒和痛苦在心中噴湧而出,邵祁的眼前頓時一片模糊,他輕輕拉起趙應随的手。趙應随面色冷靜地看着邵祁,任由他動作。
邵祁自己不敢相信,他就這麼輕易觸碰到趙應随,他頗為茫然地看着趙應随,眼淚就這麼挂在眼睫上,看起來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