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應随揉了揉邵也的頭頂:“厲害。”邵也短硬的頭發有些紮手,像一顆毛茸茸的猕猴桃。
邵也有些不自在地撥弄了兩下頭頂,随後兩手猛地插進上衣側兜裡,用黑色圍巾裹住下半張臉,隻露出長長的睫毛。
他悶悶地說:“嗯。”
趙應随和邵祁對視一眼,在對方眼中看見不約而同的笑意。
邵祁拉起邵也的手,向趙應随介紹道:“這是我弟弟。”
趙應随:“你好,邵也。”
“邵也,這是我的朋友,也是……幫我們申請隔離令的那個人。”邵祁将“隔離令”這三個字咬的格外重。
邵也猶疑地仰頭看向趙應随。他剛才在這個漂亮Omega面前丢了這麼大的臉,結果他竟然是哥哥的朋友,還是幫助他們遠離男人的那個人!?
趙應随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來,邵也這個所有心思都寫在臉上的習慣也和他哥一樣。
“你好。”邵也重新低下頭,将路邊的一顆小石子踢走。頓了頓,他擡起頭來直勾勾地盯着趙應随,“隔離令,謝謝你。”
趙應随:“不客氣。”
邵也若無其事地移開了視線。
他們三個人并肩走了一段路,在即将到家時,邵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趙應随要和他們一起回去。
邵祁的外婆家在一棟破敗單元樓裡,牆壁外皮大片地脫落,露出内裡斑駁的紅磚。邵祁的外婆在門前花壇裡種了一些蔬菜,在死氣沉沉的環境裡透露出一股盎然的綠意。
邵外婆收到邵祁的消息後就将家裡收拾了一遍,地面一塵不染,餐桌擦得铮铮發亮,餃子在盤子裡擺得整整齊齊,就等着他們進門後下鍋去煮。
聽到開門聲,邵外婆一臉喜意地走到門口,視線掃過原本應該在屋内的邵也時,臉色一變,但還是維持着臉上的笑意。
而邵也卻像是沒事人一樣,換好了拖鞋,就慢慢走到陽台,将髒外套扔進洗衣機。
趙應随剛向邵外婆問了好,就被邵外婆熱情地迎進門,她年紀大了,視線越發模糊,但不妨礙她在看到趙應随第一眼就心生好感。
趙應随實在是缺乏應付長輩們熱情招待的經驗,即使是何銘陽的父母,也是在視頻裡通過話,所以他一時有些無措。
更何況……
趙應随低頭看着碗中熱氣騰騰的餃子,一時難以下筷。從前他的外婆在時,冬天也喜歡做各種各樣的餃子,然後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吃完。
“怎麼不吃?”看趙應随好長時間沒動筷,邵外婆關切地問道。
邵祁和邵也不約而同地看向趙應随。
将思緒從過往收回,趙應随心中一軟,拿起筷子嘗了一個餃子,皮包餡大,是三鮮餡的。
“好吃。”
“好吃就好。小随,這裡還有醋和醬油,你沾着吃啊。”邵外婆滿意地笑起來,眼角堆起細密的褶皺,“小祁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領人回家做客。這孩子從小到大都不愛說話,獨來獨往的,能交到你這麼好的朋友,我就放心了。”
“外婆,”邵祁将一滿碗餃子放在邵外婆面前:“你也吃。”
“好好好,你放下吧。”邵外婆應和着,轉頭就對趙應随悄聲說,“他這是害羞了……”
聽得一清二楚的邵祁和邵也:“……”
邵外婆年紀大,吃不了太多東西,勉強将餃子吃完,就離開了餐桌,坐在邵祁為她制作的木質搖椅上,眼含笑意地看着他們。
趙應随剛将最後一顆餃子吃完,何銘陽的電話就打了進來。邵也跳下餐椅,将自己的碗和趙應随的碗摞在一起,遞給廚房背對着他們刷碗的邵祁。
按下接聽,何銘陽興奮不已的聲音就傳入他耳中。
“小随,你現在在家嗎?我爸媽回來了,他們想要見見你。”
“叔叔阿姨回來了?”趙應随有些驚訝地問。何父何母這些年一直在非洲開展醫療援助工作,一直和何銘陽聚少離多,上一次回國還是三年前的除夕夜。
“是啊!”電話那頭,何銘陽的聲音裹挾着笑意,“我也沒想到這次這麼順利,我爸媽一回來連行李都還沒放下,就急着想見你呢。”
話音未落,何銘陽就蹭蹭地下樓,“算了,有什麼事我們見面再說,我現在去你家接……”
“我現在不在家。”趙應随連忙截斷何銘陽的話。
“嗯?你現在在哪裡呢?”何銘陽毫無戒備地問。
趙應随:“……在邵祁外婆家。”
三、二、一。趙應随在心裡默數三個數。
“你在哪裡??!!”何銘陽果然破了大防,Alpha失控的聲音混合着金屬碰撞的脆響,應該是車鑰匙掉在了地上。
“可是小随,你還沒有見過我的父母,怎麼能去見他的家人?!”何銘陽整理好了情緒,可憐兮兮地說。
趙應随:“……小時候不是見過嗎?”
“你也說了是小時候啊!”何銘陽理直氣壯道,“我們成年之後還沒有見過呢。”
有什麼區别嗎?趙應随有些疑惑地想,有的時候他真的不太能理解何銘陽奇奇怪怪的腦回路。
不過……看了一眼時間,他确實也該離開了。于是等到窗外的車燈一閃而過,趙應随略帶歉意地向邵外婆提出告辭,并且表示下次再來一定會多留片刻,陪邵外婆好好聊聊天。
邵外婆依依不舍地握住趙應随的手,“好孩子,你想吃什麼就告訴邵祁,下次你來我給你做。”
除了邵外婆,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會對趙應随這麼說了。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泛起絲絲漣漪。
“好。”趙應随原本平靜的眼眸微微彎起,幾點星子灑落在眼底,熠熠生輝,連眉梢都帶着笑意。
左手安撫地拍了拍邵外婆的手背,趙應随将另一隻手輕輕從邵外婆手心抽離。他站起身來,走到門前按下門把手,還未來得及踏出門檻,就聽到邵祁一邊穿上外套一邊說:“我送你到樓下。”
蹭蹭蹭地跑到趙應随身邊,邵也闆着臉雙手插兜,酷酷地說:“樓梯晚上不好走,我送你。”
樓道的燈泡年久失修,明明暗暗的光暈在斑駁的牆壁上投下碎影,每一次閃爍都像是膠片卡殼,将他們三個人的影子拉長又揉碎。
趙應随牽着邵也的手,踩着明明暗暗的台階往下走,邵祁沉默地跟在他們身後,目光未曾從趙應随身上離開過片刻。
邵也在這裡住了小半年,早已習慣燈泡的忽明忽暗,就算是閉着眼他也能安然無恙地下樓。但是此刻,他卻緘默着由這個Omega牽住自己手,顧慮着他的身高,以很慢的速度走着。
到了一樓,趙應随松開邵也的手推開單元門。何銘陽的車就停在門前,車窗緩緩降下,何銘陽略帶敵意的視線從一大一小Alpha身上掃過,冷哼一聲。
“再見。”趙應随拉開車門,對邵祁和邵也擺擺手。
“再見。”
邵祁欲言又止地看着趙應随,喉結微微滾動,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何銘陽便駕駛着車絕塵而去,于是他重新緘默下來,目視着那一點光逐漸遠去,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中。
“哥,他就是你喜歡的那個人?”
邵祁正要轉身離開,站在原地的邵也就冷不丁地對他發問。邵祁并不意外弟弟為何會問出這個問題,盡管他從來沒有提及這個話題。但是兄弟連心,有些事不必多說。
“是。”
“……”邵也沉默片刻,手指卷動着口袋裡的手帕,“他很好,像月亮。”
邵祁忍不住揉了一把邵也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