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事季竹野怎麼也記不起來了,她那時真的已經很困了。眼睛沒閉上一會就已經睡着了,合眼前她最後看到的是林栀年纖長的手指,林栀年好似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麼,很可惜季竹野什麼也沒能聽清。
這一覺她睡的很熟,最後就連醒來都是林栀年喚她起身吃些東西,她方才将眼睜開一條縫。
季竹野不知自己是睡到了幾時,天已經大亮,陽光很刺眼,刺的季竹野眼睛很痛眼淚順着眼眶就流下來。她用手背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水,睡的太久倒也不是什麼好事,季竹野隻覺得自己頭格外的昏,以至于下地走路時都有些頭重腳輕。
看着季竹野要摔倒林栀年忙扶了季竹野一把,待到季竹野走到桌子前坐穩她方才松手。
林栀年拉開凳子同樣坐到桌前,這次她帶回來的不再是點心而是還冒着熱氣的包子,看着不太像是外面小攤上随便買的,不過季竹野也沒去管那麼多,她心不在焉的捏起一隻小包子送到嘴邊輕輕咬了一口。
吃完這頓包子,林栀年想是又要和自己道别了,想到這季竹野吃包子的動作不禁放慢了些,她不想那麼快就和林栀年分開,也不想那麼快就回到陰濕的小黑屋子裡。
她想和林栀年待在這一直等到父皇和皇兄找到自己為止,她到這來也有個三四天了,可她卻并沒有聽到任何一些有關甯安殿下失蹤的消息,她有時常常想莫非是父皇和皇兄壓根就不在乎自己,所以連找自己都不願意嗎?不,不可能,自小時起她就是父皇最疼愛的皇子,是太子最親近的胞妹,所有人都可以不管她,可她知道父皇和皇兄是不會的。
也許他們隻是不願聲張開來,畢竟聲張開來也說不準會有人會想到要來害自己呢!父皇身體近幾年來一直都不比當年,各個皇子都虎視眈眈,自己現在又落單着,萬一有人想對自己不利現在也會是個好機會。
季竹野就算再天真,這些有輕重的事她也是明白的,她一直沒有告訴林栀年自己的身份倒也是出于這些緣由,先前在宮裡季清歡就總這樣教導她,雖說季清歡很不靠譜,但在某些事上他确實也能處理得好。季清歡雖貪玩,但卻也不傻,季竹野也同樣,雖然過于天真,卻也不是世人皆道之傻白甜,相反她很聰明隻不過卻習慣依賴别人。季竹野隻想一輩子都做好受寵的嫡公主這個位置,可這卻也根本不可能,處于這樣特殊的身份地位注定了這一場九子奪嫡她躲不了,現在她藏身于此地其實對她也不全是壞處,多少也起到了保護她的作用,可季竹野還是期盼能快些出去,她實在是讨厭昙花樓這樣一個污穢的地方。
“等甯甯吃完我差不多也該回去了。”林栀年聲音很淡,語氣裡聽不出什麼波瀾,季竹野沒回她,她實在也想不出該回她些什麼,她很想讓林栀年别走那麼快,再留下來陪她一會就好。
可最終她也沒這麼做,林栀年離開了,她被轉交給負責看管樓内女子的下人,沒什麼要事去做的時候她們這些被送進樓内的女子多也就是被關在黑屋子裡。
零一還是被鐵鍊子拴在地上,她見季竹野回來了,還是一如既往的關心了她幾句。
“小啞巴回來了麼?沒被欺負吧?”鐵鍊子擦過地闆,發出刺耳的聲音,零一走向季竹野的每一步都格外的艱難,季竹野好像有些不忍,她起身走向零一握住了零一的手。
季竹野每次一聽到零一的聲音心裡就莫名的難受,她又想起自己先前做過的那些夢,帶血的腦袋滾至腳下……
如果就連零一也不在了,那她該怎麼辦呢?如果父皇和皇兄一直找不到自己該怎麼辦呢?林公子還會再來看看自己嗎?
淚水打濕發梢,整個屋子甚至靜的能聽到水滴墜落的聲音。
屋子裡根本黑的沒一點光亮,二人雖說是面對着站,卻看不見彼此的臉。
季竹野的手往零一手心裡拱了拱,零一比季竹野還要高上些許,她用手拍着季竹野的背,她知道這個小姑娘現在應該心情應該不太好,明明也沒認識季竹野多久,她卻格外喜歡這樣一個小啞巴。
“什麼時候等你也學會說話了,可要陪姐姐好好聊一聊。”
季竹野想寫些字給零一看,可這裡實在是太暗了,她勉強隻能摸到零一的手,就算寫上字零一也不一定能看懂。
零一輕輕的拍着季竹野,季竹野卻想到了自己的母親,他看話本,話本裡的母親也喜歡這樣安撫受傷的孩子。季竹野從小就沒了母後,對母後唯一的印象還是季清歡寥寥數語間描述的那個溫和端莊的女人,唯一見到母親的臉還是遺留下的畫像。
季竹野對自己的母親沒有太多的親情,可偏偏每想到母後她又忍不住會流淚,她雖嬌生慣養年幼時卻也常常會被其他年長的皇子欺負,雖說往往這時季臨北會出來呵斥那些不懂事的皇子,可在小季竹野心裡卻留下了深深的一道坎。
璟國往往會在新年前一晚進行祈福,祈福是母親為自己的兒女向神請願,希望自己的兒女能在下一年裡平安順遂,萬事勝意。
而每每在每年的這個時候季竹野則是和季清歡兄妹二人待在一塊,有時候季清歡見季竹野興緻不高,他也會假模假樣的學者其他妃嫔祈福的樣子來為季竹野祈福,季竹野總能被季清歡逗的笑起來。
“願上蒼能夠降下福祉,佑我皇妹平安無憂,她想看話本就給她讀不盡的話本。”
璟國的人都信奉神。
零一此時也雙手合十,樣子格外專注,季竹野窩在她懷裡,軟綿綿的看起來又小又可憐。
“如若上蒼能聽到我的呼喚,就也請降福于這紅塵之中,看見這樓内碩多被不公命運所扼住命運的女子,降下天意以懲戒犯下滔天罪惡的罪惡之徒。”
零一口中念念有詞,季竹野聽到這些話後好像顯得更加的悲傷了,她的淚水浸濕了零一的那件單衣,這麼冷的天零一還是隻穿着一件單衣,其實這連一件衣服也不能算做,頂多算是碎布料,又破又爛。
“對不……”季竹野好像突然吐出了兩個字,不知道是出于什麼緣故,她沒有選擇把這句話說完,而零一卻根本沒有聽到這蹦出來的幾個字。
短短幾個字零一或許就不會再聽到了,更談不上什麼以後再好好聊聊這一說了。
“不怕不怕,上蒼會庇護你,我會求上蒼賜福于你,保佑你生生世世。”零一環着季竹野,她不太會哄小孩子,唯一哄過的還是年歲略小于自己的零七。
“你說什麼?死了!怎麼搞的啊?她死了本王還玩什麼?”門外傳來腳步聲以及男人不耐煩的吼聲,看樣子他們這裡是要來人了。
零一想必也是猜到來人是誰了,她湊到季竹野耳邊讓季竹野先睡到稻草上,其他事先由她來解決。端王這個家夥可也不是好纏的,沒什麼事的話,以端王的性情是不會随便來地牢裡的。
端王說是個王爺其實不過也就是個浪蕩子,吃喝嫖賭樣樣精,要說誰最懶得去争這皇位這人必不是季竹野,而是他端王季申。
端王季申從來都對那王位打不起興趣來,偏偏其母是貴妃娘娘,總又逼着他去争去搶。季申曾經真的有段時間想過要靠自己的努力去赢得季臨北的關注,但他平明努力的同時,總有像季竹野這樣的人隻是站在那就能得到他拼盡全力才能得來的東西。
季申從那時開始就打心底眼裡厭惡他這個九妹,皇室嬌生慣養出的公主,從出生開始就博取了宮中所有人的關注,好像所有人都圍着她在轉,可明明她就是又傻又笨的那種蠢貨!季申常抱怨命運不公,憑什麼她季竹野就值得一切最好的?
不是正統的中原人,身體裡還流着胡人肮髒的血液,琥珀色的眼睛簡直是惡心死他季申了。
還什麼璟國最尊貴的嫡公主?簡直可笑!不過是個流着胡人血的雜種罷了。
說起來那先皇後雖是丞相之女,可卻也是個混有胡人血統的女子,當年季臨北抄了宋家滿門帶回來宋妍叫她做了皇後,那宋妍對他又忌又怕,在季竹野生下後沒幾日便走了。
腳步聲越來越近,季竹野知道現在朝這裡走來的必是那對自己相當厭惡的五哥,在宮裡季申看似十分喜愛季竹野實則全是裝的,連季竹野在看到他另一幅面孔前也被騙到了。
陳舊的門發出吱呀聲,有光透了進來,季竹野縮成一團佯裝已經熟睡的樣子。
“那醜女在何處?”端王的聲音傳進季竹野耳朵裡,分明還是平日裡五哥的聲音,可季竹野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個疼愛自己的五哥。
“本王聽聞今日有妖女和這琥珀瞳色的下賤胚子縱蛇殺人,”季申手裡舉着火把,他一點點的走進屋内,火光照在牆上,照射出的人影落在季竹野身上。“此事可是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