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願撩開季竹野的頭發,季竹野一雙琥珀色的眼睛正死死的盯住她,這可給季願吓了一跳。
季願後退幾步,季竹野就連發梢都在滴着血,要不是方才看見季竹野眼睛還在動,季願真會以為她死了。
“把她扔出去,随她是被野狗還是其他什麼的吃了,王爺下達的指令我們已經完成了。”季願走出刑法室的小門,下面該是她去和宮裡的線人聯絡了,季竹野就現在這個樣子能在外面躺多久季願還真說不好。
昙花樓處理屍體以及這樣半死不活的人都有自己固定的地方,昙花樓的後山。
這裡除了昙花樓樓内的人會過來,其他的人不想惹麻煩的都不會主動尋過來。畢竟誰不知道這昙花樓是五皇子的地盤,往槍上撞也要看看自己的命夠不夠硬。
且先不說季申是五王爺,季申她母妃族中勢力之龐大也是要讓人忌憚幾分的。
屍骨成群的地方沒有人會知道這裡還躺着一個活着的女人,季竹野眼前一片猩紅,沾血的頭發粘在身上她覺得皮膚都被堵住了。
好難受,就像小時候她高燒不退一樣難受。
那時候她發一次高燒她覺得自己可能就要死掉了,于是小季竹野問季清歡,“皇兄,甯甯會見到母後麼?”
季清歡搬着小凳子坐到季竹野身邊守着她,拍着季竹野頭堅定的告訴季竹野,“皇兄守着你,不會讓甯甯離開皇兄。”
那時候季竹野真的覺得有皇兄好幸福,從小無依無靠的兄妹兩本就該相互扶持,怎麼就成了後來那樣呢?
現在躺在衆多屍骨之間,季竹野的身邊卻沒有了會拍着她腦袋讓她不要多想的皇兄。季竹野眼前越發模糊,現在天氣漸漸轉涼,她受了傷又躺在這荒郊野外,實在是快要撐不住了。
季竹野努力的保持頭腦清醒,她甘願受這麼重的傷,可不是為了讓自己死在這裡的,就從昙花樓裡的人開始,凡事傷害過她的人,一個也别想活。
隻要再堅持不久,宮裡就會有人尋過來,她季竹野隻需再做忍耐。
可是為什麼會這樣困呢?季竹野一點點的閉上眼睛,她好想好好睡一覺。
“甯甯,想回家嗎?”季竹野睜不開眼睛,但她隐約有聽到有人在喚她,那人似乎将她攬入了懷中,好溫暖啊。季竹野心裡禁不住的想。
那種淡淡的扶桑花的清香,季竹野忍不住多去嗅一嗅這氣味,這種熟悉的味道她不需要睜開眼她也能認出來人是誰。
她是林栀年。
“甯甯傷的好重,痛嗎?”林栀年明知道季竹野根本不會回答自己一個字,可她卻還是自顧自的關心着季竹野,季竹野心裡的苦水快要翻出來,她真想罵林栀年一句。
季竹野現在是真的傷的很重了,意識也越來越模糊,林栀年一直在她身邊說着些什麼,嘀嘀咕咕的,季竹野一句也聽不清。
說起來林栀年還真是随意,明明都想方設法的要抹掉自己記憶,現在還大大方方的同自己擺出很熟的樣子,是真的一點都不害怕自己會想起來嗎?
可惜啊,阿年,你失策了。
林栀年抱起了季竹野,季竹野就這麼軟綿綿的貼在她懷裡,沒一點戒備,眉毛鎖得死死的,逗的林栀年想笑。
季竹野閉眼前總感覺自己看到了火光,火焰在跳躍,就連林栀年的那半張臉上也被映襯出了火焰的色彩。
林栀年她知道自己生的很好看嗎……
再度醒來,季竹野又看到了熟悉的天花闆。
這裡是永安殿,她回到宮裡了。
季竹野現在還是動不了,隻能睜開眼勉強盯着天花闆來看。房内守着她的隻有季願,季願見着季竹野醒了,忙湊到她身邊去。
“公主可還安好?”季願跪在床邊,季竹野偏過頭去看了她一眼,季願根本不敢去看季竹野的眼睛,她現在越發覺得季竹野恐怖了,傷自己也要傷這麼重,簡直是讓人膽寒。
說起來宮裡的那些人尋過去的時候季竹野早就不在昙花樓的後山了,趕到時後山正起了大火,猩紅的火焰像是張開巨口的怪物一般可怖。
季願差點以為季竹野被燒死在大火裡了,幸好宮裡來人傳話說在宮門百米外的郊外尋到了公主。那時沒人敢猜季竹野是否還是一個活人,他們看到的季竹野已經滿頭滿臉是血,就算是活着,也已經昏迷過去神智不清了。
“本宮無礙,昙花樓那裡如何了?”季竹野沒提林栀年的事,按道理說她現在應該裝回甯安小殿下了,不過在季願面前她尚且還用不着,季願不知道季竹野是重生的,可她卻知道了季竹野那旁人所不知的另一面。
“有人在後山放火,許是猜到了宮裡的人會搜過去,提前毀屍滅林了。”
“奴婢猜想怕不是有人想要保住端王,隻是奴婢卻又不解究竟是何人會出面去幫端王呢?”
季竹野在聽到“後山放火”這幾個字後突然就想到了她那時看到的火光,火是林栀年放的?可這說不通,林栀年的目的不是除了季申麼?怎麼會替他毀屍滅迹?
季申是林栀年應該是毫無一點作用的,林栀年就算不計較他調戲林殊的事,按道理也不會站到端王這側。
“保住端王?依你看何人能做這件事?”這件事一定有蹊跷,林栀年絕不會幫助端王,林栀年可是站在太子一邊的人啊!枕邊人與自己皇兄上輩子可是瞞的季竹野好苦。
季願有些欲言又止,“隻是怕現在找出端王背後扶持他的人也沒用了,端王沒了。”
“?”
“死了?”
“奴婢那日同宮中衆人一道去後山尋公主,公主早已不在此地。可奴婢萬萬沒想到,火場裡還能有人爬出來,宮裡衆人本都以為那會是公主殿下,沒成想等到把人就出來後才發現是個男人。”
“那男子救出來後面目已然模糊,完全辨認不出,若不是在他身上搜出了端王平日裡身上常帶着的那塊美玉,諒誰也認不出這人能是五王爺,畢竟……”季願好像還有半截話沒說出來,可她卻偏偏頓住了,看她的神色好像不是太想說出來。
季竹野顯然對她這種支支吾吾的态度感到非常不耐,“端王他那時如何了?做什麼隻說一半?”
“端王他身上少了些東西……”
“少了什麼?”
“兩股間所夾之物……”
季願說完這句話後季竹野有好半晌沒再問她一個問題,她算是理解為什麼沒人敢認這事季申了。旁人眼裡的季申這人風流成性,沒了作案工具他拿什麼風流?
“所以依奴婢看,這興許并不是什麼毀屍滅迹,怕不是正好想叫端王就死在這屍堆裡,留他一口氣,方叫他也體會那平日裡那些姑娘所經之絕境吧?”
“隻不過敢對端王動手,這人的腦袋怕也是不想要了……貴妃現在正在水華殿哭得凄慘,除了殿下,其他的皇子們都聚在水華殿内了。”
季竹野顯然沒聽季願後面在說些什麼,她到現在還不得不佩服林栀年,她想殺的人她是真的會殺,就算季申死了,死在皇宮之外的昙花樓任你是誰也都是查不出的。
隻可惜死的是季申,最沒可能得皇位的皇子,在季竹野眼裡季申死了就跟死了一個陌路人是一樣的,季申除了人惡心了點其他的季竹野對他沒什麼好說的。
她平日裡甚至與季申根本沒有任何的交集,不過季申可是相當厭惡她,死了也正好,留這麼個人在也算個禍害,死了那麼多無辜的姑娘,他确實也該死。
“那樓裡的那些姑娘呢?如何安置了?”
季願又是一陣沉默,季竹野走前告訴她要好生安置那些姑娘,可季願顯然沒能辦的到。
“她們全都死了。”
“樓裡的所有人全都死了。”
季竹野心下一驚,她是想緻那部分人于死地,可她卻又不想牽扯無辜人等讓季願去安排好那些姑娘也不過是出于這個原因,可現在卻被告知所有人都死了,季竹野閉上了眼睛,隻覺得一陣心煩。
“公主從回到宮裡之後就一連睡了三天,這三日裡,先是有端王的事,後那貴妃又不依不饒的求陛下明察端王去世的事,”季願跪近了季竹野又接着說,“陛下本就心中有怒,直接就問責昙花樓内一衆下人連同那些姑娘,在那些人中又查不出個什麼東西來,第二日就行刑了,奴婢聽聞這也是貴妃的意思。”
“他季申的死就值得這麼多的人陪葬嗎?貴妃要遷怒也不至于一同殺害那些無辜少女吧?”
“貴妃動怒也是應該的,畢竟貴妃的三個孩子裡隻有端王這一個王爺。其他的二位公主貴妃也從未将奪嫡的希望放在她二人身上,現在好端端的棋走廢了,奴婢倒也能懂貴妃。”
季竹野沒再多說一句話,她實在是無法想象那幾十條的人命,無法想象血流成河的畫面。
她從前從未認識到她的父皇會是一個這樣暴戾的君主,視人命為草芥。
“阿願,他們這些人從來都是這樣的嗎?”季竹野恍惚之于,她發覺原來她真的不過就是衆人口中的那個心思純真,不谙世事的九公主。
真蠢啊,季竹野,想着以一人之力救下衆人的時候,你是否也考慮過,自己也是需要被救的人呢?
“上蒼早已下達了指令,奴婢想他們隻不過也算是順從天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