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消極的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
許岚微不可查的歎了口氣,擡起血迹斑斑的手,捏了捏眉心。
濃郁的血腥味在黑霧散去時,暴露在空氣中。
顧沐辰瞥見他的傷口,又移開目光看着從黑霧中磕磕絆絆,互相扶持的人們走出。
搭在吊墜上的指尖微動,卻沒有進行下一步動作。
黎雲的治愈術才不會引起懷疑···
想着,指尖用力,吊墜碾為齑粉。
許岚看着他的動作,沉默不語,衣角被風掠起,絲絲涼意滲入衣物下的傷口,隐隐作痛。
黎雲臉色發白,一手撐地,借力踉跄地爬起,運轉着治愈異能來治療身上的傷口,她環視周圍的人,他們身上的傷還不算很嚴重,但借着月光看向不遠處的段星沉時,愣住了,足尖輕點,來到他身邊。
此時那道屏障已經消散,段星沉仰頭看着散去黑霧,長歎一口氣。
手腕上的血已經幹涸了,本來帶有自愈能量,傷口用不了多久也會好起來,可黎雲并不知道,她把雙手搭在傷口處,白色柔和的光芒在掌心迅速運轉,傷口立即恢複如初,連帶血迹一起清理幹淨。
段星沉被陌昽和黎雲合力才起得來,順便往棺材看一眼,不看還好,一看就是一萬個後悔的心态。
原本還未腐爛的屍身此時化為一具幹屍,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取所以的養分。
甚至衣物開始腐爛,像是硫酸侵蝕般,一股刺鼻的惡臭味竄入鼻子。
他們來到許岚和顧沐辰那,黎雲就讓段星沉再次坐下,自己則去給傷者療傷。
此時人們臉色不佳,擡眸對視,想說什麼,也說不出來。
剛才黑霧都蔓延到族人他們那,有驅魔法陣作為保障,他們會有影響嗎?
被心魔折騰的人們疲憊極了,除了顧沐辰,他看起來跟平常沒甚兩樣,但在清冷月光下,神情顯得乖戾。
礙于不敢違抗規則,他們将顧沐辰,許岚,張毅和劉勝留下看守那副幹屍,其他人則兵分兩路去檢查那法陣有沒有收到損壞。
晚風潇潇,——啊啊啊,尖叫聲從雲婷家裡傳來。
雲婷被噩夢驚醒,雙鬓的發絲被打濕,十指攥緊被褥,面色蒼白如紙,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守在她身邊的古力聽見動靜,費力的睜開眼睛,擡手将她攬入自己懷中,不斷輕聲安撫。
雲婷此時要精神要崩潰了,淚水奪眶而出,落在衣襟上,歇斯底裡道:“又來了···又來了這!幾天我連續做夢都夢見她!她還真是連做鬼都不放過我啊!”
古力早已安慰她很多次,每一次她都處在精神最後一道防線的邊緣徘徊,多說無益,浪費口舌,隻能輕輕拍拍她消瘦的後背,表示安撫。
“七天了···七天了。”
整整七天,每當入睡時,雲婷都會夢見死去的妹妹渾身濕透,水珠順着發絲滴落在地面,沾濕了地闆,紅色嫁衣濕哒哒地垂落地面,眼神空洞地朝她走來,卻又在一個她感到安全的距離停下,聲音沙啞,聲音沙啞:“讓我替你死,你感到很安心嗎?”
雲婷在夢境中,什麼也做不了,連最簡單的搖頭都做不到,她隻感到自己的臉上有什麼溫熱的液體流下。
她聽着雲詩又道:“你的計謀害死了那麼的女孩···你是怎麼做到毫無慚愧活下去的?”
“我···我也想活啊。”
她聽見自己嘴裡說着,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委屈,
“那她們的親人呢?她們自己呢?他們難道不想自己的孩子活下來嗎?難道那些女孩她們自己希望成為所謂的祭品嗎?”
雲詩的聲音帶着怨念,身體的氣息散發着冰冷的寒意。
“她們是女子,你也是女子,可惜,你卻在幫助那些人,一步一步把她們引進深淵。”
雲詩平靜的望着她,而雲婷的腳下越來越飄,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拽住她的腳踝,一寸一寸地把她拉下沼澤中。
“我不會恨你。”
因為恨你我也不會複活。
“但她們會,而我會助她們一臂之力,讓你們永遠活在那一天,體驗死去的輪回。”
雲婷奔潰的回想着方才的夢境,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擡頭看着明亮的月亮,發現窗外的明月亮的詭異,像那個夢境,那個大局已定的結局,誰也抽不開身。
許岚平視湖面,守着棺材裡的白骨,雖說是守着,但心思已經逐漸飛遠。
他不可控的回想剛才心魔幻境,他看到的場景。
他的大腦深處有着一段陌生的記憶,但是,它不是忽然多出來的。
許岚不止一次夢見奇怪陌生,溫暖熟悉的場景,但他又感到不真實。
直到遇見顧沐辰,從他口中聽說道卡賽爾,當時與邪靈對抗,不慎跌入邪靈自帶的異能——“無底深淵”,他本以為自己會死在裡面,卻被身上附帶着一絲殘魂所救,那個女子溫柔的呼喚這個名字。
——Cassel。
——My dear brother。
這一秒,他大腦又浮現下一句話,I want you to leave here and see your utopia。(我希望你離開這裡,去你心目中的烏托邦)
還真是一個溫柔的姐姐啊。
風聲蕭蕭,大腦劇烈的疼痛,不得已身子靠在棺材旁,眉心微動,臉色蒼白,給豔美的臉色染上一層病氣。
眼前的事物越來越模糊,直到最後,天花地轉,眼前的景色缭亂,交融,糾纏不起,互相撕咬在一起,血紅一片。
翁——
好一個強制睡眠。
意識的最後,他聽到隊友的低聲驚呼,下一瞬跌入一個溫涼的懷抱。
他聽到一聲捉弄的嗤笑:“殺了這一點小鬼,突破了心魔屏障,就支撐不住了?”
許岚沒力氣去和他鬥嘴,從顧沐辰的視角看去,他已經是七竅流血。
“是人類的身體差,還是你變弱了呢?”
許岚:“······”
“你變得不堪一擊啊。哥哥。”
顧沐辰在抱着許岚回房間前,在棺材周圍設下一道屏障去保護它,将張毅,劉勝一同圈在裡面。
段星沉在招待所趴在桌子上阖眼休息,他看到他身前的地面周圍有隐隐約約的金色光圈,才回房間,将許岚輕放到床上,為他治療。
為他擦拭完臉上的血迹後,無聊地坐在床邊,修長白皙的手指上輕松靈活地轉動着匕首。
房間安靜,靜得顧沐辰無意識地凝視許岚出神,好似回到了那空蕩蕩,清清冷冷,富麗堂皇的宮殿中。
那時他按照人類的年齡來算,還不過十歲,身披華麗的黑色長袍,頭頂着金色,鑽滿藍色鑽石的王冠,奢侈諷刺。他要學習如何成為王。
那個印象中的銀色長發男子總是站在重重帳幔之後,靜靜地聆聽,去放任,去鍛煉他處理事物的能力。
今天,那男子出奇的不在,宮殿安靜的詭異,他卻很享受這樣的安靜。
樹立在兩邊的鬼火搖曳,長長的黑曜石階梯,空氣彌漫着一股濕潤的玫瑰香氣。
他放松的依靠在王座上,懶怠又惬意,雖然他常常提醒過他無時無刻要挺起脊梁骨。
就當他舒适地合上眼時,一陣腳步聲讓他瞬間回神,唰的端正坐起,眼白上還有着殘餘的血絲,看起來是沒有休息好。
可他想錯了,來着不是那個管教森嚴的男子,是另一位,是一位他從未見過的男子。
面對外來者,他必然要提高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警惕,他催動魔力,凝聚成一一抹刀刃,握在手心,身形如同鬼魅般,閃現到那男子面前,将刀刃架在他脆弱蒼白的脖子上,語氣淡漠:“你是什麼人?”
他擡眸,看清男子的模樣,蒼白美豔的容顔,冷淡疏離的金色眸子,高傲得像一隻波斯貓。
他穿着一襲黑袍,右手還帶着半掌白色手套,上面印着彎月的痕迹。
他身上有來自天國的神力,他是···一名天使。
心中警鈴大作!
入侵者!
那是他當時心中的第一個念頭——殺死入侵者。
即使,後面他被像隻小野貓被拎起,被那個陌生的男子好好的嘲弄一番,那種想守護自己領域的使命深深地刻在骨子與血液中,
當他們聊起這件事,他都氣鼓鼓地癟着嘴,走在最角落的一邊。
顧沐辰的回想知道這裡就結束,可他和許岚就像是心有靈犀那般,許岚的夢境中,将他們的初見還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