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鍊清脆碰撞的聲音讓許岚回神,開始環視四周。
憑着羽翼身上發出來耀眼的光,似乎想将一切黑暗洗禮。
他低頭看去,白骨殘骸,白色海洋,發出獨屬于陣陣怨嚎。
這裡沒有任何機關,隻有鎖鍊鎖住這對羽翼,看起來,想拿走這珍寶的盜賊們,全部都化為白骨,跌入這深淵之下。
天神設下的咒語,豈是凡人能破除的?
好可笑啊。
他忽然想到卡賽爾跪在神殿的冰冷瓷磚上,冷風獵獵作響,吹起紫色的帳幔,少年形态的天神居高臨下地打量着他。
嘲諷,不屑。
可是,這雙羽翼本就是他的,這麼多年了,如今找到,物歸原主不應該嗎?
他的翅膀被折下來,抛棄到人間整整上萬年。
許岚心裡五谷雜糧,随着夢境與封塵的記憶一點一點解開,他的恨越來越強,這就是顧沐辰為什麼不想他恢複記憶的原因。
可是,他卻沒有阻止他的記憶恢複,袖手旁觀。
他想,當初他和格蘭德,一個是堕天使,一個是舊魔王,是怎麼樣教出這樣的人的?
但這個想法很快在将來不久被自己否定。
他擡起手,修長的手指搭落在冰冷的鎖鍊上,用力一握,表面的荊棘刺穿他的手掌,鮮血汩汩流出,奇怪的是,他沒有因重力向下滴落,反而是蔓延每一道鎖鍊,每一道枷鎖,聖潔的白光被血淋淋的紅光替代,如同修羅地獄。
紋路如同樹枝發芽般逐漸擴張,碎裂,直至粉碎。
跌落在白骨上,散發着琥珀般的光澤。
頓時,怨氣滔天,沖破屋檐,沖破紅色寺廟頂部,落下細細風雪木屑。
許岚忽然明白了,艾瑞莎所說的一切交給她們是什麼意思了。
這鎖鍊,壓制的不僅僅是羽翼,還有着慘死亡靈的恨。
部落裡,曲幽手持弓箭,拉弓搭箭,瞄準一個正欲上岸的水鬼,暴擊頭部。
艾瑞莎則驅動自身自帶“迷香”,微風卷起,帶着這股冷香,包裹着這個部落,迷惑人們,讓他們放松警惕,陷入沉睡中。
雪山那,血光一片,緊接着,滔天怨念,黑色魔障,直沖雲霄,往她們這邊嘶吼着,如同猛浪湧來。
曲幽挑眉,再次拉弓搭箭,隻一次的箭散發着青色魔力,耀耀生輝。
艾瑞莎右手橫劈,魔力從指尖傾瀉而出,按照主人的意圖,在地上形成一個法陣。
“對待這些小鬼我們是綽綽有餘的,薩迪卡那怎麼樣?”
嗡的一聲,曲幽指尖微動,放出一箭,利刃割破空氣,劃出青色的青弧,魔力橫掃怨靈。
艾瑞莎翻動着魔咒書,掀起眼皮掃了一眼對面的一片黑海,嗤笑道:“擔心他做什麼?死不了。”
此時顧沐辰和陌昽站在神廟裡,神廟的擺設,模樣,完好無損。
長桌上的貢品一樣不少,長階之上的神像完好無損,雙手合十,置于胸口處,神情安詳。
陌昽沒有在這裡找到什麼倪端,轉頭看向顧沐辰,問:“沒有什麼可發現的,你想找這裡到找什麼?”
顧沐辰已經走上台階了,站在神向前,把手放在他的胸前,似乎想感應什麼,确定裡面有東西後,剛要轉身,似乎想到什麼,轉身單腳擡起橫劈過去,将石像提的個粉碎。
陌昽仰頭看着他,給了他一個疑惑的眼光。
顧沐辰暗自啧了一聲,擡起頭,笑得陽光,彎腰俯身輕指彈去粉末,同時回答他的問題:“來确認一樣東西,看起來我猜對了。”
陌昽一下子來了興趣,上前一步:“什麼?”
顧沐辰三兩步跳下來,往神廟大門走去:“和我猜的一樣,這個部落的人全死了,隻不過雲詩把他們的靈魂拉進一個輪回中,永無止境。”
“你的意思是,這一次的祭祀,是重新開始的時候?”
“想要離開,就要殺了雲詩。”
“那他們一開始說要讓他們達成和解,這怎麼解釋?”
顧沐辰回頭,嗤笑一聲,紫黑色的眸子滿是譏諷:“他們一起泯滅,這下子所有仇恨都是過往雲煙了。”
陌昽這是才反應過來,但轉念一想,像是明白什麼:“這是讓我們替他們收拾殘局。”
“也可以這麼理解。”
陌昽還想說什麼,無意間看見雪山那頭的場景,頓時把話噎回去,扯扯顧沐辰發衣擺,示意他看過去。
顧沐辰微不可查的皺眉,心髒頓時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像是恨意找到一個發洩口,瘋狂的反噬到他身上。
顧沐辰臉色好不到哪裡去,擡手抓住陌昽的肩膀,飓風卷起,将他們包裹住,霎那間瞬移到曲幽她們那,将陌昽扔給她們,還不忘丢下一句:“你們給他解釋。”然後,又瞬移不見。
艾瑞莎驚奇的眨眨眼,勾着嘴角,看着不遠處的雪山輕笑道:“居然第一時間沒有劈頭蓋臉的罵啊。”
話音剛落。她擡起手,操控着魔力的輸出,解決掉一批又一批的怨靈。
曲幽拉弓的瞬間,身後閃現出千支箭羽朝着怨靈,如同細密的雨水般落下。
陌昽看到這陣勢,還有些愣神,不知該做什麼。
曲幽甚至還有餘力分神關心他:“你該做什麼就去做,對付這些有我們兩個人就夠,它們絕對跨不過那片湖泊。”
微風卷起艾瑞莎的長發,她瞥了他的愣神的表情,半晌後笑出聲來,語氣多多少少帶點溫柔:“别急,你們要學的東西還多着。”
這種笑容,像極了楊依依。
雖然,她隻陪伴了他們幾個月的時間,但她的影響力是最大的。
雖然說,羽翼回歸宿主身體不會痛苦,但那種恨鑽心剜骨,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從未想過他的恨會這麼大。
無能為力,恨意滔天。
他忠于天國,可是沒有得到回報。
他蹲坐在底下的白骨中,雪花悄悄落下,像是在安撫,又像是在冷漠旁觀。
這麼大動靜,那些憎人都沒有過來,又是研究所的人啊。
看起來,是研究所故意讓他拿到翅膀的,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羽翼融合到他身體裡,緊接着,他腦海中閃現出一部分不屬于他的記憶。
——是一個少年,在熊熊烈焰中,被折翼的畫面。
銀發揚起,記憶中的晶瑩剔透的黑紫色的眸子變成血腥味的猩紅色,眼底盡是憤怒,不甘,痛苦,還有···不解。
——這是研究所送給他的第三個禮物。
像是在嘲諷,你所保護的小少年,被欺負,遭背叛,真可憐。
顧沐辰踩在白骨上,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清清冷冷,陰森森。
白光灑落,他走去,俯身蹲坐在白骨上的許岚,此時他的翅膀已經收回去,半空中幾簇羽毛輕輕落下,親吻地上的骷髅。
他整個人卻以一個自我保護姿态,将頭埋在雙膝,雙手懷抱自己,看上去脆弱單薄。
顧沐辰歪了歪頭,沒什麼特别的神情,眼底是情緒隐晦不明。
沉默半晌,他輕輕走到他身前,俯下身,蹲下,與他平視,像是掙紮了一翻,咬了咬唇,張了張嘴,聲音很輕,柔和,像極了初冬降臨人間:“要我拉你起來嗎?”
許岚卻答非所問:“你還痛嗎?”
顧沐辰眼睛微微睜大,像是沒有反應過來。
許岚還沒等他開口,擡起頭,臉色蒼白,掀起眼皮和他平視,黑棕色的眸子變成鎏金色,與記憶中卡賽爾重合。
他聲音有點啞,又問了一遍:“當年被折翼,現在還痛嗎?”
顧沐辰凝視這雙金色眸子,像是陷入某段回憶,失神一會,但也是那一瞬,他沉默着,站起來,順勢拉了許岚一把,垂下眼眸,半明半暗處,臉上的神色不明,隻聽他哂笑一聲,語氣輕松至極,雲淡風輕:“這麼多年。早就不痛了。”說着,他再次擡起眼皮看着許岚:“而且我都把它奪了回來。”
許岚聽到那句“這麼多年。早就不痛了”,心髒一抽一抽的痛起來。
他曾經是卡賽爾時,拼勁全力所想保護的小少年,如今遍體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