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閃耀,似平靜的夕陽,最後的餘晖降臨在溫順的海平面上。
幕簾随着鋼琴的獨奏聲緩緩升起,坐在位置上的并不是台下觀衆所悉知的演奏者,而是素未謀面的少年;但并沒有人為此感到懷疑,對于之中臨時換人的插曲不見奇怪,又或者,他們根本不在意彈琴的人是誰,隻要演奏者能帶來無限的樂趣就足以。
許岚的指尖輕盈的在黑白的琴鍵上起舞着,不時擡眼看着琴架上的樂譜,這些對于他來說都小菜一碟。
即使有一段時間沒有觸碰鋼琴,以往的肌肉記憶很快幫助他走入巅峰的狀态。
米娅要表演的樂曲算是這場音樂會的終章壓軸節目,曲目倒不像先前那麼熱情高昂,那麼情意綿綿;反而像是一場狂歡後的空虛。
人們在白天蜂擁而至,舉杯暢飲,在落日帷幕下,紛紛回到自己的歸屬地。
許岚很享受這首曲子,喧嚣後的平靜與孤寂,無人知曉。
大小提琴的悠揚毫無違和感的參與這場演奏,雜糅在一起,令人着迷。
顧沐辰低眸凝視着顫動的琴弦,有節奏地拉動着琴弓,右肩上墊着一塊柔和的布,上台太急忙,隻好用這個來頂替一下。
實際上,許岚心裡有一個疑惑的點,自己隻是替薇拉出演,但米娅呢?她并沒有登台。
倒是顧沐辰,許岚借着翻頁的空隙,目光悄然的落在他身上。
此時顧沐辰還未意識到有人在注視他,整個人早已沉浸在樂曲之中,将自己視為劇目的一部分,自然又謹慎的完成屬于自己的戲份。
這副樣子還是和以前沒有區别。
喜歡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
也許是時間太長的緣故,部分觀衆早已在席位上合上疲憊的眼睛,剩下的還精力充沛,興緻盈然地欣賞聆聽樂曲落下帷幕。
竊竊私語在昏暗的台下不斷湧動,最終在樂章落下尾聲,掌聲雷動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台上台下,贊賞,不甘,嫉妒,恐懼···這些目光和情緒令許岚極其倍感不适。
看着顧沐辰放下小提琴,走到他身邊:“怎麼樣,重新拿起它的感覺如何?”
顧沐辰擡眸看着他那雙金銅色的眸子,輕笑一下,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幸好沒有出錯,肌肉記憶還是在的,還算完美的演出。”
在台上時,他也偷偷關注過許岚,彈奏時專注的模樣不禁勾起了久遠的回憶。
每個甯靜的黎明,每個安靜的午後,在滿是栀子花下坐着的卡賽爾。
他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有些陰郁,又有些意味不明的悲痛。
【他為什麼總是看上去那麼難過?】
那時候的艾裡克斯還是那麼小,并不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
站在他身邊的格蘭德往卡賽爾的方向望去,沉默一會,将手搭在他的後背。
【他在思考一些問題,這些問題很深奧,太難解了,需要将自己全身心的投入進去。】
當然,這個回答對于當時的艾裡克斯沒有一點說服力。
【你為什麼總是看上去那麼難過?】
終于,艾裡克斯再一次跑到他跟前問。
【我在想一些事情。】
卡賽爾沒有将情緒轉移到誰身上,擡眸仰首看着他,微微笑着,希望輕飄飄一句想把眼前的小孩打發走。
【那我來給你拉一首曲子吧,這樣好解悶,如果像格蘭德他那樣整天悶在藏書閣裡,會很無聊的。】
在失去某種東西後,再見到相似之物,總能會不可控的回想過去自己還擁有一切時。
當然,他可不會告訴給許岚聽。
很意外的,兩個在走向剛才那個房間時,無意瞥見幕後一的角,昏暗處,是一架老舊的鋼琴。
“······”
無聲的對視,心中大概有答案。
米娅消失了,他們在房間并沒有等到這位少女,等來了桑娜女士,據她所說,米娅在琴房練琴,不過她樂意一邊領着他們參觀這裡,一邊接受調查。
許岚點點頭,挂上職業笑容:“好的,桑娜女士,我們開始吧。”
觀衆離去後的歌劇院同那首結束曲般,喧嚣後的靜寂處處流露出強烈的割裂感。
“這裡也有百年的曆史了,這些孩子大多數是孤兒,他們被分配的任務很多。”
這座歌劇院的規模好比一半的格拉斯旅館,房間還算充足。
顧沐辰打量走廊的裝飾,差點就碰到剛上漆的扶手,被許岚拉一把,他繼續問:“黛菈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桑娜女士沒有絲毫猶豫的回答:“有四五天了。”
在我們來之前就已經不見了。
顧沐辰似乎很認真的在做分析:“好的,就是說,這麼些天,你們都沒選擇求救是嗎?”
燭火下,桑娜女士的表情是扭曲的,白皙的肌膚此事被照的橙黃,似乎很是懊惱:“她這孩子性格自小就那麼古怪,獨來獨往,誰也不說話。
“稍微生點氣就離開歌劇院,三天四天的都在正常不過了···好歹今天有演出,那麼重要的表演她卻鬧着脾氣不會來,差點毀掉這場音樂會!”
她提起黛菈,那股厭惡的神情自始至終都沒有放下過。
“她是從小就在這裡生活嗎?還有沒有其他的親人?”許岚問
“她是在五歲時來到這裡的,親人嗎?”桑娜女士還真沒關注關注過這一點,備受關注的孩童,往往被她嚴加管教,送上舞台,成為貴人消遣的的玩具,她的金錢工具。
思來索去,還真沒印象,她隻好回答:“太久遠的事情了,沒什麼印象,不過樓下有登記簿,可以去看看。”
斷斷續續的琴聲不斷傳來,他們來到了琴房區域。
此時練習室已經沒有什麼人了,他們都去享用晚餐來補充缺失的力氣。
桑娜女士站在半掩的門旁,一臉欣慰的低聲誇贊:“她是最出色的,是我最棒的孩子,整個莫德城為她而着迷,為她而傾倒。”
對待倆人的态度天差地别,明眼人也看得出來着明目張膽偏愛。
顧沐辰腹诽:好的,等這個孩子像她一樣,你還會這麼說嗎?
米娅的琴技确實精湛,但沒有到達一鳴驚人的地步,樂曲中某些部分聽得的很耳熟,他們聽出來了,是安格雷的琴技手法。
她的曲子在模仿他,但在這基礎上,又在盲目的尋找自己亮點,最終不了了之。
哐————
她洩氣似的放下琴蓋,以此宣洩自己的不滿。
房間的窗簾是緊閉的,窗簾被放下,陽光找不進來,對于她現在複雜的情緒來說實在是苦悶。
顧沐辰默默看着一旁桌子的上的紙張和筆,默默醞釀着一件“大事”。
桑娜女士意識到他們要審查米娅了,似乎害怕他們會懷疑而帶走自己的寶貝那般,補充着好話:“米娅這孩子性格很溫順,對任何人都極其友好,她也是唯一一個能和薇拉說話的人,将她視為朋友,呵,她呢?一點也不珍視這個朋友!”
顧沐辰率先敲響木門:“你好,米娅小姐,請允許我們來問你幾個問題。”
米娅本來還在垂着的頭幡然擡起,連忙站起身:“好的,請進。”
同她一起被詢問的,還有桑娜女士,不過這也在合理之中,畢竟米娅還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姑娘,換做誰也有所擔憂。
米娅定眼看去,面前是兩張極為年輕的臉,甚至有一個長相還偏幼。不由道:“你們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就已經是警員,還是音樂家了,太有才了。”
“您是莫德城璀璨的明珠,他們為你而着迷,為你而傾倒,我們這些外邦人都略有耳聞,您才是真正的才華橫溢。”許岚盡力讓自己看上去很好相處,語調已經很溫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