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隐去,黑夜侵襲整座莫德城,朦胧的迷霧簇擁着城牆,緩緩聚攏。
許岚走上通往書房的門,見到正在翻閱書籍的陌昽,還有在一旁半躺在沙發上阖眸的阿戈萊格特。
聽到動靜的陌昽從書堆中探出頭:“終于回來了,還以為你們要在歌劇院帶一整晚。”
說着,推開面前的書籍,掃出一塊空地,一眼望過去,獨屬于血族的文字與資料,因下筆過于重,留下斑斑墨迹滲透在雪白的桌布上。
許岚拉開一旁的椅子坐下,半是認真半是調侃着正在清理的陌昽:“其實你可以選出一個代理人來幫你處理事務的,不用給自己加班。”
聞言,陌昽微微笑着,橘紅色的眼眸第一次閃爍着愉悅的光芒,似春日冰雪消融:“要是能選出這麼一個省心的代理人就好了,可惜事與願違,隻能在深夜給自己找苦吃咯。”
這是認識陌昽這段時間以來,他的神情是那麼的放松自然,那麼豐富有趣,不禁讓許岚好奇在他們獨處的時刻,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比起他的神情變化,更有迷惑性的是他本身,按照原計劃,這個“劇本”中沒有陌昽這一環。
元老們将他放出來,簡直和告知血族與人類,和顔悅色握手言談沒什麼區别,雖然這是百年内不可能的事情。
“我也有我的任務。”陌昽注視着面前的許岚,目光下垂,落在桌面上放着的印章上:“但任務對象絕不會是他。”
哒————
房門再次被打開,顧沐辰将門合上後朝他們的位置走去:“怎麼,你們在森林中收集到什麼線索嗎?”
沙發那頭處傳來悶悶的聲音:“大抵摸清楚森林周圍的構造。”阿戈萊格特艱難的睜開眼睛,活動着酸疼的骨頭:“我們還見到了一個有意思的人。簡直是意外之中的驚喜。”
顧沐辰将手搭在許岚坐着的椅子上,饒有興緻的朝他的方向望過去:“巧了,我們這也有一件很有意思的發現。”
“我們見到了羅萊茜。”
許岚擡眸看去,卻沒有發表任何言語。
顧沐辰沒有露出驚訝的神情,反倒是一臉愁容,思考着方才進門就嗅到的消毒水味:“不會因為她來就要給大廳消毒吧?”
從見到羅萊茜那一刻開始,阿戈萊格特所擔心的結局正在悄悄的偏離軌道,瘋狂的,恰同洪水般一擁而上,一發不可收拾。
“盡快離開這裡吧。”
阿貓阿狗,都找上門了,還坐以待斃嗎?
“我們有一個猜測。”許岚打破這僵硬的話題,回想着他們在歌劇院,與米娅的交談,與桑娜女士的交談,盡管當中有人撒謊了,也不妨礙他們去尋找黛菈。
“你們也應該聽完《快樂的納西賽斯》,米娅是歌劇院的中心,她和黛菈的關系情同手足。而據她所說,這首曲子從某種程度上是黛菈所創作的,同理,我們可以把她同安格雷聯系起來。”
“黛菈借用安格雷的名字是嗎?”聞言,陌昽的腦海之中,翻過記憶的樂章。
時間漫步,他們來到一快雕塑,下面鋪着厚厚的瓷磚,看着那些腐爛與鮮嫩的枝葉,陽光穿透空氣,将舞動的塵埃找的清清楚楚,同樣将孤寂一同暴露出來。
拂去塵土,一行被刻的歪歪扭扭的名字重見天日。
——安格雷*切利貝爾
“不錯,黛菈和安格雷是兄妹關系,在她五歲那年因病死去。可是莫德城裡面沒有安格雷這個人,隻能說他沒有被登記,還記得柳汐他們從小巷子中得到的貨币嗎?他們還猜測那個貨币是通往另一座城市。若真都是這樣,那麼他們大概就是從另一邊城市偷渡過來的。”
為什麼是來自另一座城市,為什麼是偷渡?難不成這裡發生過什麼叛亂瘟疫嗎?
“找到她,就真相大白了。”陌昽五指在半空中催動鮮紅的魔力,與他眸色極其相似,一柄匕首就這麼打造好:“現在去找?”
阿戈萊格特看着那明晃晃的刀鋒,支着下巴,内心隐隐約約冒着冷汗。
你是去幹架的嗎?其實我們隻是去回收污染物的。
最終他們沒有在今晚出動,時間定在明日的晚上。
深夜,燈光消失的下一個瞬間,熟悉的黑暗撲面而來,躺在柔和的被褥下,身體深陷,同墜入海洋的深處。
懷表挂在床頭——滴答,滴答,滴答····
死亡,未知,新生。
他默念着,意識逐漸潰散。
次日,天際泛出淺淺的紅光,鐘樓鳴奏深沉而悠揚,伴随着鳥兒的啼叫,清晨的第一縷陽光落在窗台上,不遠處的煙囪冒出滾滾炊煙,與迷蒙的薄雲交融。
白翔難得在這一日起得那麼早,他漫步在大廳,目光停滞在不遠處的鋼琴處。
在某種牽引下,他走過去,打開琴蓋,直直的坐下去,競開始彈奏起來。
音樂家的身份,第一次這麼淋淋盡緻的體現出來。
朱莉和陸夭是一同下來的,她們都聽到曲子的聲音,疑惑的對視一眼,在這之前,根本不會有人在早上彈琴,今日是什麼新任務的提示嗎?
見到演奏者的霎那間,陸夭難以置信的望着正在着迷于自我演奏的白翔,别過臉看向滿是玩味笑容的朱莉:“他?這是在做什麼?”
朱莉嗤笑着,拉着她走到白翔身邊,滿是調侃:“沒想到你還藏了一手啊,這麼厲害。”
話音剛落,朱莉的神情瞬間蒼白,她拽住白翔的雙手,費力将他從座位上來開:“把琴蓋蓋上!”
陸夭被這麼一出弄的迷惑極了,身體比腦子要快,蓋好琴蓋後,轉身走向癱坐在地上的白翔:“你···還好吧?”
白翔的面色慘白極了,額頭不斷的往外一出冷汗,他感到自己指關節劇烈疼痛,不止的發抖:“一點也不好,我也不知道怎麼就下來,看到這個鋼琴,就失去意識。”
朱莉聞言,内心隐約有了一個猜測,垂眸看着正欲站起的白翔,便拉攏他一把,目光随即落在艾麗身上:“不會···和我想的一樣吧?”
面對五音不全的白翔居然在早上彈奏起鋼琴曲,這一荒謬的事情給陸夭帶來一個全新的認知,她很巧妙的将朱莉的想法接下去:“在這裡時間越久,就會同化?”
艾麗原本正在勾畫名單,注意到她們的目光,擡眸望去,勾起嘴角。
“早上好,安吉爾小姐,很高興你能來。”
柳汐友好的朝安吉爾伸出手,面容極度的柔和。
安吉爾沉默着,半晌,伸出手回應這一舉動。
她的視線一直垂下,隻能看到地毯的顔色,看到對方下擺的長裙和那雙黑色的靴子。
“那我們就開始吧。”柳汐将她引到鋼琴旁,幫她打開琴蓋,随後坐在長沙發上,鼓勵似朝她的點頭。
窗簾被拉起,幹淨高大的落地窗蒙上一層茂密枝葉的樹影,晨風吹拂下搖曳着,間隙下的光斑浮動在安吉爾細長的指尖處,獨屬于她的音色宛轉在雙耳,令人沉醉。
夏日的漿果般清甜,紅玫瑰開得正豔,空氣中盡是暖陽的香味,溫和,柔軟。
幾聲高音的彈奏,四季變幻莫測,景色模糊不清。
涓涓細流彙入汪洋,浪花湧起又落下,包裹着人,将其吞沒,一并墜入海底深處。
巷子内盡是人多眼雜,不時能從破布簾透出咳嗽聲,超黑暗中看去,隻見瘦弱的病人躺在地上,一旁是破碎的盆瓢,灑落一地的黑色水漬,虛弱着祈求神明能夠放過自己。
朱莉握着那枚銅币,小心翼翼的帶着自己的隊友前行,他們希望找到上次那位給予她銅币的人。
一路上,他們都感受到異樣的眼光,密封狹隘的小道上,被十來雙眼睛注視的感覺固然難受——乞求,無奈,羨慕。
沒有人剛上前去尋求一絲希望,他們都看見朱莉手中的那枚銅币,銅币像是被施了什麼恐怖的魔咒,令他們畏懼不已。
“我幫你吧。”終于,陸夭停下腳步,對着一個不太會清理傷口的孩子說道,神色不明。
是因為可憐嗎?也許吧。
···
“菲恩雅?”
抱着被褥正要拿去清洗的婦女發現他們的醫師正在牆角處,觀望着朱莉一行人醫治病人的舉動。
但是這種偷窺行動向來都不是這位醫師的性格,可是這背影也太像了。
菲恩雅聞言,回頭看向那位婦女,對着她豎起食指,放在唇前。
待太陽西沉,暮色将至,銀色的月光亮得瘆人。
四個人推開窗戶,跳出窗外,踏着落雪來到森林處。
顧沐辰從口袋裡拿出向米娅要的一隻黛菈是使用筆,利用神力其化為齑粉,柔和的白光将它托起,同火焰般沸騰。
呼——
輕輕一吹,沸騰手中的神力恰同風沙般散開,為他們指引前往黛菈的方向指條明路。
“走吧”
顧沐辰提着提着銅燈走在前面,白絮參夾着白雪落在他們頭上,林子靜得詭異,甚至沒有半點風聲,時間在此地沒有任何作用。
随着他們的深入,黑暗在一點一點的侵蝕,被喚醒的夢魇自然不會放過這一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