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賽爾此時将束起的長發解開,盤腿坐在他旁邊,手中捧着一本書,金色的眸子從未離開過頁面。
偶爾落葉飄落,停頓在頁間,也被他當做書簽夾起。
不知是不是過于安靜,還是卡賽爾的注意力根本沒有放在書本的内容上,察覺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順着感覺探去,不出所料地和黑紫色眸子相觸。
見到小殿下這幅睡懵醒來,呆呆的樣子,忍俊不禁。
在顧沐辰的視角看來,卡賽爾微笑着,嘴唇上下動着,模糊不清。
一晃眼,溫和的畫面支離破碎,又陷入長久的黑暗。
他的四肢被線釘穿血肉,木偶似的提起來,囚在永無止境的黑夜。
怪異的是,顧沐辰此刻的大腦卻是清明的,清晰地感受這個夢境帶來的刺骨的寒意,硬生生地撕裂陰濕的過往。
有個人似乎半跨在他腰間,随後,雙手死死地掐着脆弱的脖頸,用力壓着喉結,這個人候間發出的聲音嘶啞奇詭,像是多種音色混合而成。
“你怎麼不去死啊?你怎麼不去死啊?艾裡克斯!”
“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還不明白嗎?你為什麼不去死啊!你怎麼還有臉活着啊!”
“你看看啊!你造成那麼多冤魂,你的職責去哪裡了?災難因你而起,你就是個禍端!”
說話間,模糊的面孔逐漸清晰起來,它變成希圖皇後,再變成阿達文國王,随後又是阿戈萊格特,接着,是諾,格蘭德,許岚,陌昽,伊忒,拉斐爾···
一切,熟悉的面孔不斷變化着,他們面孔猙獰,充斥着厭惡和恨意,嘴裡盡是咒罵。
肺部和脖子疼痛似烈火燃燒,窒息的死亡觸手探向顧沐辰,一點一點地将他從清醒之中剝離。
逐漸迷離的黑紫色眼眸依舊死死地焊在不斷變幻的面孔上,牽動幹裂的嘴唇,将血污一并吐在它臉上:“啰嗦死了。”
許岚漫步在街道上,百無聊賴地“巡視”着小攤上的飾品。
白日莫德城便陷入夢境,那麼夢境的東西必然是不真實,買來也沒有意義。
但是······
小販賣的飾品,激起許岚的好奇。
似乎看他年輕,笃定這位公子哥是給心上人來挑禮物的,使勁渾身盡數,把自己的商品誇上天,最終換取許岚的沉默。
小販選擇閉嘴。
許岚彎腰拾起一對金色的菱形寶石耳飾,腦海中浮現起顧沐辰耳朵上一直以來的黑色耳釘。
嗯,該換換了。
最後,許岚單手握着小木匣行走在大街上。
好巧不巧,心髒一陣鈍痛,密密麻麻地,撕咬着。
起初的他很疑惑,蓦然,他回想起顧沐辰所說的“生死契”。
什麼生死契,什麼輔助能力,長了張嘴就到處胡說八道。
一個小小的定位咒語被他添油加醋,還是他的風格。
但這個小小的咒術還有别的功能,可以輕微的觸及施法者的情緒,看着如今的情況來說,似乎不太好。
顧沐辰和門外的許岚幹瞪着眼,對于那張神色無異的臉,許岚可沒那麼糊弄。
這樣子的對弈實在是過于怪異,顧沐辰隻好把他拉進來,合上門,側過身子目睹許岚将木匣子放置于桌面。
一見有話題趕緊走上去,故作好奇地問:“放了什麼在裡面?”
手指靈巧地打開匣子,裡面裝滿了精緻的耳飾,多到像是把整個店鋪買下來。
許岚不語,隻是靜靜的伫立在一旁,等候他的選擇。
顧沐辰彎腰坐下時,壓着嘴角,拼命地憋着笑意,在衆多選擇之中,精準無誤地挑出那對金色菱形狀的寶石。
許岚微微挑眉,内心驚訝一怔,擡起手接過,繞道顧沐辰身後,變戲法地掏出酒精為此消毒:“你的“生死契”告訴我,你不太好。”
顧沐辰:“······”
忘了這茬。
注視着鏡子中為自己摘下耳釘的許岚,他讪讪道:“一個噩夢罷了。”
冰亮的觸感穿過皮膚,刺激的味道似薄膜捅破後炸開。
“那這個噩夢可真厲害啊,能引發警告。”
顧沐辰沉默了一會,依舊是注視着鏡子中的許岚,良久才叙述:“夢見你了。”
許岚一頓,并未因此停下手中動作。
“你在罵我。”顧沐辰觀察着鏡子中許岚的反應,平和的笑起來:“你可真無情。”
許岚冷不防的回怼:“你确實有點精神失常的症狀。”
“還看見了······希圖皇後和國王。”
顧沐辰無法直呼“母親”和“父親”這兩個稱呼,即使知道真相,他都無法去直面他們。
在許岚的視角下,希圖殿下的笑容看不出破綻,對幸福的喜悅,對來着親切問候的興奮,他順着顧沐辰的話茬詢問:“怎麼樣?”
“他們對我有很高的期望,高到死。”
許岚:“······”
知道這個人在胡言亂語,這樣問下去,他就有一百種方法把真相敷衍過去。
看得出許岚的鄙夷的表情,顧沐辰不由覺得好笑:“是真的,别不信。”
我沒說謊,他們對我的期望很高啊,就是死。
明媚的陽光透過薄紗,為房内的一切鍍上一層層溫暖的金色。
柔和的指尖摩挲過寶石表面,暧昧又疏離,撩起碎發挽到而後,示意讓顧沐辰自己好好看看。
顧沐辰注視着鏡子中的耳墜,目光停頓一陣子後落在一旁半蹲着許岚眼眸上。
“怎麼樣?”
“很好看,我很喜歡,有你的影子。”顧沐辰說着,側過頭,不再注視鏡子中的倒影,凝視着許岚的金色眼眸,耳墜也不經意間晃動起來,沉穩又靈動。
“像你眼睛。”顧沐辰身子往前一傾,唇瓣湊近他的耳畔:“所以我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