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藍的天空幹淨得沒有一粒塵埃,陽光終于攜入巷子中的一角,像是憐憫的施舍。
看着江禦的身體狀況逐漸穩定下來,墨栎鎖好房門,靠在門背後低頭凝視着顧沐辰所提供的信息資料。
透明屏幕中顯示的是一個極為年輕的金發少年的肖像圖,澄澈的眸子同窗外的天色一般,上面寫着少年的名字——拉斐爾。
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這個人簡直難如登天,那位狡黠的精靈給出了一個提示,他無害的笑着:或許你可以跟着金子卿?注意他近期的出入路線,運氣好的話,順藤摸瓜也可以找到他。
語氣完全是不容置疑的,強制自己監視拉斐爾,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
墨栎無奈地收起屏幕,目光拾起又落在敞開的窗戶處,暖味的光芒靜悄悄地流入簾布的細縫,灑落精緻的花瓶上。
接下來的幾天,他開始注意着伊忒的動向,一舉一動,一颦一笑,都在刺客的眼底下留下痕迹。像個偷窺狂,瘋狂又極端,這麼想着,伊特的背影消失在合上房門後。
偶爾,再一次用完餐,擡頭就對上顧沐辰的眼睛,一種友好的微笑,像是不經意間的對視。
墨栎内心直發惡寒,放下餐巾紙的手下意識的顫抖着。他知道,這是在提醒自己任務的進程。
距離慶典又靠近了,街上遠遠比當初還要喧鬧,城内湧入了不少外邦人,風塵仆仆地前來目睹遠近聞名的音樂盛會。
各式各樣的商品,奇珍異寶,琳琅滿目,迷亂了買家的眼睛。
天氣異常的燥熱,墨栎在人群之中尋覓着少年人的身影,發現無果,落敗感和疲憊一下子同洪水直撲心頭。
人群湧動,摩肩接踵,衣角随風交織,模糊的面龐轉瞬即逝。那抹白色的鬥篷極為顯眼,隐入人群中。
敏銳的鋪抓到獵物的氣息,即可擡腳追上去。
找不到金子卿,卻意外的等到意外的驚喜。
拉斐爾似乎沒有意識到有人在跟蹤自己,熟練地進入小巷子,避開每一處的污漬,湛藍色的眼眸藏匿着瘋狂。笑容始終是柔和無害,像是把自己真的融入所飾演的角色當中,陶醉無法自拔。
幾處飛檐走壁,墨栎跟随他來到一處酒館,在晃動的門簾前艱難做了思想鬥争才進去。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去竟然是因為要跟蹤目标。
昏暗中有種烈日灼身的錯覺,濃烈的酒味直沖鼻腔,迷糊又暧昧。這裡對于失去希望的人們是溫暖的夢境,是最後的搖籃。
舉杯暢飲間,拉斐爾謝過調酒師的推薦,随即目光落在自己想要找的人。
坐在酒館中心的青年人正垂着眸,似乎正在打着盹,昏暗晦澀的空間内很難去看清楚他的一颦一笑。
伊忒百無聊賴地欣賞着手中的匕首,絲毫沒有理會周圍朝他抛媚眼的“服務員”,祖母綠的亮光此時在刀柄上極為顯眼,同幽靈那空蕩蕩的眼眶中燃不盡的火焰,勾起還未被稱為“叛徒”時的記憶。
臉頰忽然一陣發癢,接着,是溫潤的呼吸輕蹭耳畔。暧昧卻疏離,卻毫無違和感。柔軟的金色發絲垂落在伊忒的黑色風衣前,寬大的衣袍從後面籠罩住自己,被人禁锢在原地。
“要喝酒嗎?”
他們離得不遠,近在咫尺,語氣宛如情人之間的情趣。
“好啊,獻上你的誠意啊。”伊忒稍微擡頭,對上拉斐爾的眼眸,回應着他。而右手早已釋放魔力凝成黑色的利刃,抵在後者蒼白脆弱的喉結處。
聞言,拉斐爾感受着從喉嚨處傳來的冰涼感,頓感無趣,将下面的人送來,衣擺垂落,冷香味還萦繞在鼻尖。
伊忒見對面入座的拉斐爾已經恢複成青年形象,不由得嘲諷:“怎麼,是被抛棄了?這麼迅速。”
拉斐爾絲毫沒有理會他的諷刺,湛藍色的眼眸映照于瑰色的酒水。起了一絲漣漪,暈染着眼睛,污染着純潔的顔色,直到與它無異。
他的面色一直以來都是溫和,似乎誰做什麼都不會刺激那副虛僞的面孔“這是為你着想啊,你不會想被周圍的人議論有什麼不該有的小癖好吧?”注意到伊忒臉色冷淡下來,嘴角帶着輕薄“我在幫你解決一樁難題,不要這麼痛擊别人。”
他們說話的聲音隻有彼此之間才能聽見,伊忒設下屏障,保障了一定的隐蔽性,誰都不會往奇異的方面去揣測。
他當然知道這位高貴的紳士來此地有什麼目的,目睹他順道而來和一位老友叙舊。心裡沒有多少起伏,對于這位神出鬼沒的首領的行動軌迹早已習慣。
偏偏,就這麼把一個眼線,故意引來。
“你故意的吧,那麼大一個活人察覺不到?”
拉斐爾那雙湛藍色的眼眸始終凝固在伊忒臉上,溫潤如玉,幽暗之下隔絕黑暗中躁動不安的困獸:“怎麼故意呢?是他自己跟上的,來了又能怎樣?艾裡克斯又不能正面對付我們。”
“是你,别扯上我們。”伊忒聽完他的一面之詞,平靜的湖面上出現裂紋,冷笑諷刺“你真以為他不會動手嗎?他可不像會乖乖聽話的棋子。”
墨栎的到來象征性着一種警告,艾裡克斯的意圖很明顯。
片刻,墨栎被終端的信息喚回去,意外的是,陌昽悄無聲息的來到他們面前。
對于他的出現兩人并不驚訝。
“他沒見到你可算得上一樁遺憾事。”伊忒沒理會拉斐爾,目光觸在一旁還處于少年體型的陌昽身上:“你說艾裡克斯會處決你嗎?”
“好久沒見你少年時期的模樣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在欺負一個小孩呢。”拉斐爾徹底放松下來,慵懶的躺入柔和的軟枕,半張臉都被寬大的衣領罩住,露出純淨的眼眸。
陌昽聽着拉斐爾的調侃,厭惡同洪水翻湧:“别逼我把你的面具撕下來。”
他可太知道這位紳士在意什麼。
拉斐爾不出意外的閉上嘴。
陌昽來着可不是單純的閑聊,見他們不在有一個字蹦出來,單刀直入:“夢魇你弄的?”
伊忒搖晃着酒杯,掀起眼皮,瞅着面前人。
拉斐爾微微笑着,溫和,算是默認。
“他想要的是艾裡克斯的東西。”伊忒嗤笑着,飲下杯中液體:“看起來你的招式不太管用啊。”
當時的拉斐爾在設置夢魇時,自認為艾裡克斯的能力被完全限制,是一個最好下手的機會。
他還是被擺了一道。
“你要魔盒做什麼?”陌昽試圖和拉斐爾達成某種程度上的交易,好讓往後的路途毫無阻礙。
聞言,拉斐爾終于直起身子,收起懶洋洋的姿态,凝視着那雙橘紅色的眸子:“我隻是做了你們都想做的事情,你們畏懼它,我來把它安置在機器上,魔盒的力量服務于世間不完美嗎?”
——
格拉斯旅館一如既往的安靜,旅客們都遵從着守則,并無逐出的現象。
顧沐辰出奇的察覺到疲憊,便前往房間休息一陣。
昏暗寂靜,柔和的被褥,熟悉的味道還萦繞在空氣中。
一切為睡眠提供了一個良好的環境。
懷表時針的轉動奏響一曲,抵不過困意,腳底一空,堕入夢境的洋流中。
半夢半醒間,風過發梢,暖意悄悄爬上臉頰。
他模糊地睜開眼,枝葉繁茂,陽光鑽着空子落在身上。
周圍是嫩綠的青草,空氣中彌漫柔和的花香,溫和地推搡睡夢中的懶蟲。
視線終于清晰,放下壓着額頭的手,偏過頭,映入眸子是一位熟悉的再不能熟悉的青年。
是許岚,嚴格來說,是卡賽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