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凜冽,詭谲的月光籠罩城市,白雪将至。
顧沐辰沒去理會身上的血漬,也沒有向阿戈萊格特解釋身上的一團糟糕是怎麼來的。
當然,阿戈萊格特也不會去詢問他,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像是第一次見到顧沐辰那麼狼狽的模樣。淺淺的,表示出“善解人意”的驚訝。
尋找夢魇這種污染物倒不是什麼難事,老城主能在自己城堡操辦盛大的慶典,在這之前,黛菈又明确地指出所謂“幽靈”的栖息地。反正不會離城堡與森林之間的距離相差太遠。
此時,獨屬于音樂的狂歡俨然消失,被另一種相當奔潰悲哀的情緒所取代。
撕心裂肺的呐喊,壓抑在胸腔和記憶之中的怒火與仇恨,銀色的清輝賦予下,寒光閃爍間,溫熱鮮紅的液體為慶典添加上幾分趣味。
它們時近時遠,急切地催促着他們繼續前行,好似巨浪般猛然吞沒。
阿戈萊格特擡手為自己拂去肩上與發絲上的瓊雪,三兩步跟上顧沐辰的步伐。
他們難得兩個人站在一起行動,他看似漫不經心,實則确實在觀察着顧沐辰,顧沐辰雖然沒有回頭看他,卻也在注意着身後人的存在。
“深淵”——顧沐辰對這個再熟悉不過,自幼成長在地獄。
那條通往黑暗的深處,生長着一個巨大的繭,上下散發着聖潔的白光,絲絨在無盡的邊緣根深蒂固,似乎就是整個地域的能力起源地。
他們将繭,成為“深淵”。
在過去的日子中,他會被帶到那,格蘭德什麼也不吩咐,就讓他靜靜的坐在那。
看雪絮悄然落下,看清風無形變幻。
每去那裡一次,他會感覺異常的疲憊。
方才那位年輕的貴公子成為污染物,屬實是意料之外的事故,不過······也知道了某些事情。
比如,“母親”,蒙在鼓裡······“深淵”同于“母親”嗎?就像希圖的生命樹,他們也将其稱之為“母親”。
顧沐辰走的腳步放慢下來,黑暗之中,手中提着的銅燈火焰岌岌可危,劇烈的顫動。
血漬早在寒風中幹涸,似給蒼白的臉上留下猙獰的傷痕。
當他陷入沉睡,都會堕入一場場光怪陸離的夢境,荒謬又合理,矛盾至極。
關于那個純白的空間,那位被繭絲包裹着,陷入沉睡的少年,還有一道平靜又淡漠的目光,一直在跟随着自己。
他好像,極其地想擺脫那道目光。
那是他第一次,明明确确感受到什麼是物種壓制。
斷斷續續,迷迷糊糊,再到後來,是衣着白袍青年的到來,他是最為親昵的,似乎夢境中的自己極其依賴他,可浮現的情緒是不解和痛恨。
蒙在鼓裡嗎······
一次又一次,永無止境,似輪回成為永恒。
顧沐辰的那雙黑紫的眼眸變得異常冷意,他沒有回頭,開口說着:“萊格特,“深淵”是外來的物種,為什麼不清理掉它?或許,污染物就是“深淵”帶來的,它是污染物的“母親”?”
聞言,阿戈萊格特淺笑着,摩挲着手中的懷表,上面金色的紋理精藝非凡,可惜,時鐘卻不轉了,永久的停頓在一點十五。
“沒錯,“深淵”的确是外來物種,我們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共利共赢。”說到這,他停頓住了,回想起多年前的往事,諷刺一笑:“我們早已領過教訓。”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顧沐辰倒覺得這句話好笑至極,那股莫名的恨意又從骨子迸發出來:“我挺好奇,這些污染物是哪裡來的,它們既不屬于血族,也不是魔族的,又不是來源于地獄的。你說,是誰将如此的詛咒糾纏這世間數百年。”
說罷,他回頭看向身後的精靈,牽起唇角,極緻無害。幹涸的血迹為他添上幾分詭異的美,相融之下,并不違和。
阿戈萊格特慢慢走着,綠色眸子難得第一次這麼認真地注視眼前人······甚至,帶着幾分警惕。
時間向過去推移,他見過這個笑容。
當時,那笑容褪色後,迎面而來的,是慘無人道的殺戮。
我們早已領過教訓,隻是有的人還執迷不悟罷了。
那笑容的主人,或許,至今都不會原諒任何一個人。
周圍安靜得厲害,銅燈中的火焰離奇的變成白色,在面前的空地,區域人形的夢魇本體源源不斷地在進食着,粘稠的黑色煙霧成為它的四肢。沒有任何五官的臉部镂空扭曲,喉嚨似被大火灼傷過,發出嘶啞恐怖聲響。
強悍的力量卷着風刃,将它的殺心還不避諱的暴露出來。
躲開一擊,顧沐辰将提燈放到一旁的樹下,朝着不遠處的黑暗地帶深深望去。随機垂頭看着那條紅繩,嗤笑着,緩緩朝夢魇污染物靠近。
阿戈萊格特見他這般行動,大抵也才出他要做什麼。有氣無力的提醒:“自己把控好,别死了。”
話音未落,自己開始催動神力,将他們關閉在一處偌大的空間,任由他們厮殺在一起。
但是······他覺得這位小殿下并會聽話。
密封的空間對于夢魇來說困不住它,一對上面前的顧沐辰,它隻感受到無形的壓制,天生的物種壓制,能做到這一點隻有兩種人——“母親”與“咒者”
力量的本源······它們的出處。
顧沐辰很輕松地将紅繩解下,放進褲袋裡,澎湃的神力在身體中流竄,困獸突破枷鎖,任由理智被埋沒,猩紅的光芒在他手掌越發越劇烈。
夢魇并不甘心,它都成為獨立的個體那麼久,憑什麼說離開就離開。
它變得愈來愈大,幾乎籠罩整個空間,将其淹沒,不留半點星光。
埋沒入黑暗的顧沐辰靜靜地仰望那瘋魔模樣的醜态,心中卻在想他自己會不會也變成這個樣子。
桀桀笑聲,帶着勝利者高高在上的嘲弄,黑煙包裹之中,一道鮮紅的裂縫破開黑暗,割開空間。殘留在黑煙邊緣的血色神力瘋狂地吞噬者污染物,化成一道道枷鎖,天羅地網收住逃竄的夢魇,将它懸挂在半空之中,不得動彈。最後硬生生得分裂,重重的摔爛于地面。
顧沐辰操控着神力,手心中凝結出一柄黑色的利刃,便來到殘缺的夢魇身旁,抵住它的心髒:“你們的“咒者”,在哪裡?”
夢魇本來就奄奄一息,被這一問,更是昏頭昏腦。
絕對的物種壓制,是面前的精靈散發出來的。
但是,出于某種禁锢,它什麼也說不出來,像是被某些咒術特意封印,不允許外漏。
顧沐辰似乎也注意到這一點,再一次将黑色的刀刃往前一抵:“我換一個問法,還活着嗎?”
這次夢魇終于點了一下頭。
顧沐辰沉默,又問:“你們都與“深淵”有關,那麼,你察覺出來的絕對壓制,從哪來的?”
夢魇被他的枷鎖捆着,幾乎可以說,枷鎖在吞噬它,很快将其融為一體,它沒有什麼意識,像是被命令,條件發射做出回答,顫抖地擡起殘缺的手臂,指向顧沐辰。
顧沐辰:“······”
呵。
“因為“魔盒”?”他溫和的笑起來。
夢魇不再作答,徹徹底底化作一抹黑煙融入自己的手掌心。
“······”
空間迷糊間,化作齑粉,裸露出明亮的月色。
另一處的樹林藤蘿,留下冒着硝煙的大龜裂。
阿戈萊格特抱臂站在一個被劈得慘不忍睹,隻剩樹樁前端,微笑看過去,綠色的眼眸完成好看的弧度,用着柔和的語調,咬牙切齒:“怎麼了,是想中途再回一趟研究所?”
顧沐辰:“······下不為例。”
阿戈萊格特被這句下不為例給氣笑了——還有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
——
長廊之中,獨特的“深淵”味道愈發濃厚,就像,回到當初。
許岚對于那場“災厄”很模糊,像是被人特意洗去,卻又故意地留下淡淡的痕迹。
大火紛紛,依稀記得,最詭異的是一個人的目光,幽怨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