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主身上的契約氣息比起黛菈來說更要明顯,解決掉路上幾個麻煩的污染物,便快速鎖定老城主的位置。
老城主正邁着他那不斷衰老的身體,踉踉跄跄地逃跑,他一遍又一遍控訴着安格雷的不仁不義。
穿堂風将燭火依次吹滅,淪落進黑暗,孤身一人,哪怕輕微風動,抑書頁沙沙,都會不寒而栗。
“它所害怕的,正在靠近。”
這是安格雷在最後一次會面時叙說的,。
明顯,它所害怕的人就混迹在這個莫德城,可又遲遲不肯露面;直到現在,它陡然沒聲,怎麼呼喚,怎麼用誘人的條件都見不上一面。
那個曾經炫耀自己法術無邊,可以換取所有的“幽靈”不知所蹤,興許,成為逃兵?
腳步聲越來越近,踩在柔和厚重的毛毯上,不緊不慢,恍若死神來臨前的從容。陰冷的氣息直逼後頸。
不是···他在怕什麼,他還有着力量,那腳步聲一聽就是外來者,是貴賓,他們從來都不知道契約的事情!他在怕什麼?
想着,他淡定的轉過頭,借着落地窗外的月光傾瀉,看清許岚的面貌。
果然是貴賓!
老城主定住心神,還想着寒暄幾句。
許岚一句都不想解釋,直入主題:“你和污染體做契約,屬于非法交易,我來回收。”
說着,他緩緩伸出手中帶着幾分血腥的劍,指向老城主。
契約?非法交易?
老城主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可從來沒想過自己回面臨這樣的事情。
待許岚走近,他才發現這位嘉賓衣物和劍刃或多或少都沾染上血迹。那張昳麗的臉龐上盡是冷淡,銀色清輝下,似畫中人沾染仇恨,一步一步前來索命。
他還有力量啊!他怕什麼啊!
老城主陰郁地瞪着他,好似許岚搶走了他的珍寶。
強悍的黑色利刃化作箭羽,不甘和怨恨成為附加能力,瘋狂怒嚎。
許岚愣了一下,放下劍,站在原地;輕聲呢喃,又像是在歎息老城主的愚蠢:“這樣啊······”
白光将将整個長廊吞沒,滾燙熾熱,燃燒着契約,同樣,它也燃燼着靈魂。
老城主還未反應過來,一個晃眼的瞬間,自己的身體軀幹早已被這場白光燒得幹幹淨淨,什麼也不剩。
晚風徐徐,吹散空中的寂寞飛舞的塵埃顆粒,透明脆弱的靈魂一下子散盡,淪為花樹的養分。
許岚看着面前空蕩蕩的長廊,暗想——如果非法結契者沒有與執行者好好溝通,主動攻擊,那麼執行者也不需要留此人性命。
嗯···好交差,不用他費什麼口舌。
不過,他看着自己劍刃上殘餘的“深淵”氣息,它們像每一夜的無盡噩夢,萦繞在世間百年。
這場混亂持續到天明才稍微消停下來,幾聲清脆的鳥鳴,人們才恍惚地從昨夜的恐懼中回過神。
這支隊伍一路浩浩蕩蕩進入老城主的城堡,想與他做個平和的協議,怎麼到最後,翻了個底朝天,都沒見老城主的身影。
可也沒有人看見他逃離莫德城。
沒找到老城主也就算了,反而在他後花園發現陰森的白骨,上面附着在黑色的氣息,在衆人驚愕的目光下,消逝于晨光微曦。
黛菈将米娅帶出音樂會廳,把她安置在一處安全的地方,便轉身離開。
米娅驚魂未定地坐在床沿處,不可控制地回憶昨夜的恐怖——那些究竟是些什麼!黑色流煙······活得像魔鬼!
黛菈徒然站立于窗前,看着天際逐漸染上金光,逐漸出神。
“黛菈,你在想什麼?”米娅看着自己的好友呆滞在原地,不免懷疑她是不是也被吓傻了。
黛菈臉色異常蒼白,嘴唇無色,她将目光艱難地從天際移開,落在米娅那雙有些紅腫,卻有清明的瞳仁處,聲音很輕,似乎下一刻就要支離破碎:“還記得上台前說過的話嗎?”
米娅當然記得,她猜測着問:“你······要去面對你的恐懼了?”
黛菈沉默地點頭。
“你的恐懼?是什麼?”
“是······一場未知,我要去旅行了,就是現在,他們在裡城接應我。”
黛菈叙說着,像是在臨終前對于好友的最後一談。
聞言,米娅心中吃了一驚,她想過黛菈會離開,但沒想到居然是現在。
“我送你到裡城門口吧。”
米娅主動提出,她不知道面前人一走,什麼時候才能再見。
黛菈沒有拒絕,倆人朝着人群逆流的方向走,卻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像是在感受對方的存在,感受着最後的餘溫。
天空越來越亮,惡臭,灰色,肮髒不堪······還有從睡夢中,人們難以置信的奔潰。
在夢中呆久了,早就忘卻現實有多麼污濁。
她們在于裡城的大門分别,同樣的,她們沒有說什麼一定要回來,下次見的誓言,誰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隻敢在夢中暢想,沉溺自我保護的港灣。
米娅凝視着走入裡城的黛菈,忽然笑出聲:“黛菈,你自由了,你離開這裡了。”
黛菈腳步一頓,回眸一笑,溫溫柔柔,眼眶卻出奇的紅了。
直至那抹綠色的身影消失在白茫茫的遠方,米娅才回過神來,感受到手裡有異樣,疑惑地垂眸一看——是一項綠寶石項鍊。
黛菈慢慢地走,盡管自己很虛弱了,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不清,陽光的指引下,她磕磕碰碰,轉入曾經的小巷子。
此時整個裡城沒有什麼人了,盡是荒涼衰敗。
她摸索着,找到那個曾經的家,她作為“菲恩雅”,時常回來,發覺這個屋子被保護的很好,心裡才稍微放下心來。
畢竟。這是她最後的念想了。
踩着老舊的木階梯,踏着飛舞的灰塵,登上了那個小閣樓。
格式還是那個格式,隻不過,是她長大了。
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她早已疲憊不堪,整個人躺倒在小床上,眼前一片模糊,隻覺得,陽光異常的溫和,小床上還放着一株花,隻不過早已枯萎了,卻還能嗅見當初的芬芳。
我不會恐懼了······
過去,我害怕我的才華被偷走,我去找那個幽靈。
我的一切被當做籌碼···換取我引以為傲的才華剜不出的光,刻進掌紋的芒。
我也害怕被揭穿的那一天,害怕那個幽靈突然反悔···
不···從今往後,我不會再恐懼了。
風很輕柔,拂過她的臉頰,似菲恩雅溫柔的笑,母親的低語,安格雷無聲的一瞥,父親寬大的手掌。
“起床了,小懶蟲。”
一瞬間,她恍惚間回到了過去,沒有失去誰時。都是那樣其樂融融。
眼淚順着眼角滑落。
“走吧,我們回家。”
好啊,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