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枕頭上的重力被人間失格給抹消掉,但是慣性仍在,枕頭隻比之前稍稍慢了一點的砸在太宰治那張欠扁的臉上。
中原中也歡呼。
江戶川亂步張揚的嘎嘎笑出聲。
而織田作之助,他默默的蹲下來,開始匍匐前進。
場面一度非常混亂。
可奇妙的是,在這樣混亂,嘈雜的環境裡,有芥川龍之介漲紅的臉,無意間露出的笑,沒有之前的拘謹僵硬。
那絲毫不減力度的松軟枕頭,像是砸開了他身上裹挾着的硬硬的殼,把裡面不是生來就那麼堅硬的,柔軟的部分,稍微袒露了一點。
于是織田作之助得以看見,這個初見時桀骜不馴的野犬,終于露出了像是他這樣年紀的孩子,該露出的幾分生氣來。
他心裡在催促着自己,得趕緊把這一幕給記錄下來的,可眼睛卻一眨不眨的,注視着,微笑着,好像這樣,就能把這段時間,稍稍延長一點。
一個不大的房間裡睡了整整五個人外加一隻黑貓,饒是用來墊在地上的棉被都攘攘擠擠的鋪滿了整個房間的空地。
當然,為了增加一些可用範圍,谕吉當即展示了自己的新技能——變大變小。
隻是縮小到正常貓貓體型的時候就被鼓着腮幫子不知道為什麼生氣的江戶川亂步給喊了停。
向來隻有和谕吉、亂步還有太宰一起睡的中也在織田拉上窗簾關掉電燈後就安安靜靜縮在被窩裡,隻是心裡總有一種莫名的激動,以至于他躺了許久,也沒有成功入眠。
這樣可不行啊。
他想。
再不睡着的話,明天一定會起不來的。
這樣想着的中原中也翻了個身,就聽見身邊同樣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微微探出腦袋一看,就對上了黑暗中同樣瞪大眼睛的太宰治。
兩人無言的對視了三秒,遂同時面露不屑的扭頭。
扭頭的太宰治立馬又對上了芥川龍之介悄無聲息睜開的眼睛。
他想起這個家夥粘人的程度,頓時一噎,當即就要把腦袋往被子裡一埋。頭還沒埋進去,太宰治就聽見芥川龍之介刻意放的極輕,極輕的聲音。
他說:
“太宰先生......”
“謝謝您......”
謝什麼呢?
芥川龍之介想。
他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對銀的,對太宰治的,對谕吉,對這間房子裡的所有人。
可他生性不愛言表,憋了半天,也隻憋出一句謝謝。
可這句謝謝并不是為了自己。
而是為了他的妹妹,銀。
他深知自己手上的鮮血,也知道這對為了活下去而被迫改變了很多的銀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
芥川龍之介真切的為了自己的妹妹能夠脫離那個泥潭而感到快樂。
可他從沒有在脫離泥潭的人裡算上自己。
在那麼一刹那,年幼的芥川龍之介明白了一件事。
他已經深陷泥潭,并且不再需要一雙手來将自己“拯救”。
可是銀是需要的。
他想。
她和我,我們,是不一樣的。
從來沒有被這樣感謝過的太宰治蓦然瞪大了眼睛。
黑暗之中,江戶川亂步蹭着谕吉偷偷笑了起來。
織田作之助睜開的眼睛又安靜的合上,隻有他的臉上還殘有着幾分笑意。
就連中原中也也沒有出言諷刺,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
這一刻,隻有從露出一條細縫的窗簾中透下的月光,安靜且又甯靜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