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我們都會接納你。
她從始至終,都在這樣說着。
*
芥川銀說完表達自己的話,深深朝着太宰治的方向鞠了一躬,好像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些什麼,面對這個平日裡總是沒有多少親近的“家人”,芥川銀頭也不回的小跑着溜出了太宰治的視線範圍。
隻能聽見小聲的,微微有些頓頓的,腳踏在木地闆上時發出的聲響。
陡留下太宰治一個人望着隻剩下自己的緣側,愣神好一會兒,聽見身後傳來木屐踩在地上時發出嗒嗒嗒的聲響。他眯着眼睛,将手撐在身後,上半身向後仰去,于是那蔚藍的天空和漂浮在天空中純白的雲全都倒映在他枯葉似的眼睛裡。
“......是你出的主意吧,織田作。”
織田作之助端着裝滿洗好衣服的籃子,從院子的另一頭走來。太宰治本是背對着他的,卻又神奇的知道身後來的人是誰。
織田作之助正要将籃子裡這些洗幹淨的衣服都晾曬起來,陡然間聽見太宰治這樣說話,難得挑了挑眉,手裡的動作不停,将籃子放在一旁的石闆上,“銀隻是很擔心你,太宰。”
“你把自己逼得太狠了。弓拉到極緻,就會容易斷開。”
織田作之助撐開衣架,道“那孩子很善于觀察。”
“......真神奇,明明是兄妹,卻完全是兩種類型。”
太宰治不禁想起被自己譽為頭鐵第一人的芥川龍之介,單純片面的理解指令,緊緊咬住就拼命向前,像是消耗自己壽命一樣掙紮的渴求着認同的家夥,居然會有一個這樣的妹妹。
“基因還真是神奇。”
織田作之助不作評價,他動作娴熟的将衣服撐開,抖開,然後一件一件晾曬起來。
等手裡的事總算是做好了,他這才反應過來,“織田作?是指我嗎?”
太宰治兩眼一亮,猛地一拍手,“怎麼樣!這個稱呼!”
織田作之助:“嗯。”
太宰治等了三秒,發現織田作之助隻是嗯了一聲就沒有下文了,頓時瞪大了眼睛,像個現役jk一樣尖叫起來,嘟着嘴表達自己的不滿。
“太普通了吧!這個反應!明明是自己的綽号,至少給點反應啊!”
織田作之助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三秒鐘,最後點點頭,道:“我覺得聽起來并不會很奇怪。”
然後又沒有下文了,堪稱話題終結者。
隔着牆和玻璃都能聽見從院子那邊傳來的不滿的抱怨聲。
将浴室和走廊分開的幹濕間裡,保持着原本體型的巨大黑貓從櫃子上取下嶄新的洗發水補充袋,頂在頭頂的兩隻尖尖的黑色耳朵輕輕抖了抖,它低下頭,看見一手舉着空掉的洗發水瓶乖巧等在一旁的灰色人類幼崽,不知為何,幼崽露出很淺很淺的微笑,藏匿在發絲間的耳朵紅的叫貓一眼就看出來溫度一定不低。
谕吉歪歪腦袋。
“沒有什麼,谕吉先生。”
芥川銀露出熟悉的羞澀的笑,她接過補充袋,卻沒有急着将它打開,隻是一隻手一個瓶子和袋子,忽然撲向前抱住面前的黑貓,将臉埋進柔軟又茂盛的毛毛裡,不讓貓看見自己臉上的表情。
半響,悶悶的聲音從毛毛的縫隙裡擠出來。
“如果一直這樣就好了,時間停下來就好了——”
這樣,我就誰也不會失去了。
那細小的淚珠,太小,太小了,小到輕輕蹭過,就消失在細密的貓毛裡。
待到她再擡起頭來時,眼角看不出有哭過的痕迹,芥川銀“正常”的揚起嘴角,标準的絲毫看不出一點波動的嘴角,任最高明的演藝家也決計看不出半點虛僞。
“晚飯要吃什麼?”
在這日常的對話之下,是芥川銀屏息凝神,唯恐落下一點風吹草動高度緊繃的神經。
神啊,我懇求您,請讓這樣的日子再長一點吧。
她卑微的祈求着,似那教堂深處雙手聚攏,終日跪在神像前最誠懇的教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