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惜甯醒來後,洛桉已經不知道去哪兒了,她思慮了一下,便準備回仙界了。
剛踏上天梯一步,便見雲錦急匆匆從天穹門往下來,“甯甯,你來得正好!清緒上神說三月雪複原了!”
她怔了怔,“什麼?”
“我給你傳的書信你還真一封沒看?”雲錦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暗自納悶下凡封禁禁術有這麼忙麼,便被慕惜甯拉着往上走。
“邊走邊說。”
雲錦不知她為何這麼急迫,仿佛想驗證什麼似的,隻是道,“三月雪并非仙首親手所鍛,是天地初開純淨靈力所成,擇他為主,連‘斷念’那個本名都不是仙首取的。”
“所以這三百年間,清緒一直在引靈力重鑄三月雪?”慕惜甯一點就通。
雲錦一頓,好心勸誡道:“引靈力是救不了仙首的,你别動歪心思。”
她笑了聲,微哂道,“民間不是有人下注賭我會堕魔麼,你看我可曾堕了?師父既叫我走正道,我便會聽他的。”
隻要不傷害無辜,她用禁術、去威脅别人來救他,也不算歪門邪道吧。
但如果最後隻有殺生的極端辦法,那便她死換他生。
實在不行,殺些人,攬些業障,也沒什麼,她隻要他活着。
雲錦送她到神罰台便走了,隻見台上顯現熟悉的劍身,卻沒有那熟悉的劍意,許是發覺主人身死,劍意仿佛春寒料峭,不見向生之感。
清緒就望着那劍影,不知在想什麼。
“我與他共事多年,第一次見他為别人付出這麼多。”清緒回身看她,“我後來查過許多典籍,思忖良久才明白,不會有人能真正剝奪輪回轉世的資格。他那般說與淩雪,意為他另一半神心也給出去了。”
“魂魄不全又無神心,入不了輪回。”
“如果我把我的心給他呢?”
清緒一頓,微蹙了下眉,“别這麼想。”
慕惜甯不自覺上前幾步,想靠近三月雪,但又在遲疑,便聽清緒接着說:“他大概也沒想到淩雪會無數次回溯記憶去學皓旻誅邪陣,他起初是想用更溫和也更隐蔽的方法去除你身上魔神的氣息的,所以他回來了,大概也因為他不放心你一人吧。”
慕惜甯終是走上了神罰台,在靠近三月雪的一瞬間,周邊花木盡放,春日莅臨。
清緒似覺不可思議,“他給你的玉佩上不是沒有他的氣息了麼?為何三月雪還會有感應?”
她僵住了。今天她隻去見了洛桉一人。
那為何還會有感應?
記憶一幀幀回放。
除夕夜,萍水相逢,他說:“姑娘不要太沉湎過去了。”
無間地獄再遇,他說:“救不了,死得徹底。”
雲錦來清塵殿那次,他敏感地覺察出她情緒的變化,又說:“世人有好有壞。”
十裡杏林中,字字句句,皆是他心中所想。
——“無憾無悔,則無愧此生。”
——“斯人已逝,你放下吧,也放我回無間地獄。”
一次又一次強調自己不是穆時,一次又一次強調自己業障纏身。
她怎麼就忘了,他的功德都轉送給她了,所以極有可能千年來斬妖除魔留下的業障一時束縛他不讓他消散。
因業障入無間地獄。如入萬劫不複之境遇。
他可是仙首啊,本該待在九霄殿中不染纖塵的,再不濟也是行走人間斬妖除魔。
清緒還想說什麼,便見少女紅了眼眶,匆匆道了一句“失陪”便離去了。
穆時今日去了十裡杏林看看,回來時卻意外看見慕惜甯坐在魔宮之上。
以及,彌漫殿中的酒味。
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
“洛桉,過來。”她低眸遙望着他。
語氣難明。
他一掩袍袖,拾級而上,見她是真醉狠了,無奈準備問詢,卻聽她率先開口:“吻我。”
還未弄清狀況,但他還是下意識要後退,卻被少女一扯衣領,被迫彎身,印上了她的唇。
唇齒相依,彼此呼吸炙熱,連心跳都好似同頻加快,她閉着眼,幾乎是以一個獻祭自己的姿态吻他,生澀又溫柔地舔舐,他在反應過來後仍是理性地偏頭阻止了她。
“你醉了。”他垂眸不看她。
“師……”慕惜甯幾乎字音都是破碎的,眼淚滴落,“師父,你别騙我了好不好?你也别走了。”
他輕歎一聲,為她拭去眼淚。明明他站她坐,可無論剛才的吻還是現在的話語,她都心甘情願交出主導權。
“哭什麼?”
“我心疼你,師父。”
原來真的知道了啊。明明洛家公子的身份并無破綻啊。
可他果然還是見不得她哭,她一哭便會心軟到無可救藥,但他還是收回了手,平靜道,“惜甯,便當是以紅塵煉心了吧,你還有很多時間來遺忘我。”
她明明已經很久沒聽到“惜甯”這個稱呼了,但偏偏這個稱呼之後是她最不想聽的話。
慕惜甯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一撩衣袖,紅绫纏繞其上。
是她給他的,他随身帶着的。
“師父,我時常在想,你喜歡我嗎?”
你還記得嗎,我們曾一起埋下的酒。今天卻是我一個人挖開喝掉了。
你從未對我明說過喜歡,皓旻誅邪陣上抹去我記憶也是毫不遲疑。
會不會你對我那般好隻是出于為人師表的責任心?
是不是在你心裡,我從來都微不足道?
我隻是個小孩子,所以你想欺瞞我便欺瞞我,勸我放下你也是雲淡風輕的。
一直以來,是不是都隻是我一廂情願,甚至還連累了你?
她明明隻說了一句話,可與他相撞的視線裡卻仿佛說了好多句話。
“…喜歡的。”他見不得她這般卑微。
當然是喜歡的,不然我怎會在除夕夜見你,怎會憂心你放不下過往。
慕惜甯仍是固執地看着他,姿态要強,“師父,你真的喜歡我嗎?”
算了。
她都認出來他了。
他唇角牽起一個笑,低頭吻了她,像是一輪明月自甘踏入紅塵俗世。
溫柔如三月細雪落唇間。
他正要直起身,卻見她擡手一寸寸描摹過他的眉眼,仿佛想做這件事許久了。他眸光輕頓。
“師父。”
“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