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朝陽向團長等人彙報完工作後,邁着輕快的步伐向營房奔來,那模樣好似乳鳥歸林一樣滿心歡喜。
營房外,伍六一獨自站在那裡,手中的香煙在寂靜中閃爍着微弱的火光。許朝陽見狀,玩心頓起,蹑手蹑腳地繞到伍六一身後,輕踹了他一腳,本以為會迎來和往常無數次的嬉笑打鬧,然而,這次伍六一卻毫無反應,隻是沉浸在自己的沉默裡,繼續機械地抽着煙。那缭繞的煙霧,仿佛是他沉重思緒的外化。
許朝陽敏銳地察覺到了異樣,心中的喜悅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隐隐的不安。
“發生什麼事情了?”她輕聲問道,聲音中帶着關切與疑惑。那語調輕柔得如同春日裡的微風,試圖吹散伍六一心頭的陰霾。
伍六一緩緩吐出一口煙,煙霧在空氣中彌漫開來,籠罩在他身上,仿佛也籠罩住了他沉重的心情。“班長演習被斃了。”他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每一個音節都像是從心底深處被硬生生地拽出,讓伍六一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這話語仿若一道晴天霹靂,直直地劈入許朝陽的心間,她隻覺如墜冰窟,全身被徹骨的冷意緊緊包裹,大腦瞬間陷入一片空白與麻木,仿若靈魂出竅。“什麼時候的事情?”她下意識地追問,聲音微微顫抖。
“咱們倆去抓舌頭的時候,班上去樹林裡追擊敵人。誰能想到,對方突然發射照明彈和強光,咱們連裝備不足,整個追擊隊伍瞬間陷入劣勢,就像被人打瞎了眼,隻能任人宰割……”伍六一的話語中充滿了無奈與不甘,那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自責與懊惱,仿佛在責怪自己未能保護好班長。
許朝陽無力地垂下了腦袋,她心裡清楚,連隊的裝備短缺一直是個大問題。就連史今的那副夜視鏡,還是她好不容易從藍軍那裡撿來的,其他人更是缺乏這樣的裝備。在這種情況下,遭遇這樣的突襲,确實難以應對。可即便如此,她的内心還是忍不住瘋狂呐喊:他為什麼被斃掉了啊!為什麼啊!為什麼啊!那一聲聲呐喊在她心底回蕩,如同洶湧澎湃的海浪,沖擊着她的理智與情感。
她深知這次演習失利對史今意味着什麼,那可能是他在部隊生涯中一個沉重的打擊,甚至可能改變他的命運。
此刻,她已無暇顧及伍六一,滿心隻想着立刻見到史今。她不顧一切地狂奔起來,風從她的耳邊呼嘯而過,像是在嘲笑她過去的無用。但她越跑越快,每一步都是那麼的決絕,仿佛隻要跑得夠快,就能改變這既定的事實。
終于,她看到了史今,他正在那邊和三班的戰友們有說有笑,可許朝陽卻從他的笑容中察覺到了一絲難以掩飾的苦澀。
“跟我走。”許朝陽沖過去,斬釘截鐵地隻說了這麼一句話。
史今擡眼望向許朝陽,看到她那焦急又嚴肅的臉色,便默默地放下手中的活,和小甯他們簡單打了聲招呼,然後跟着她離開了。
許朝陽帶着史今來到了一個偏僻幽靜的角落,這裡靜谧的仿佛是另一個世界,隻有他們兩人的存在。還沒等史今反應過來,許朝陽便如失控的潮水一般,猛地撲進了他的懷裡,雙臂緊緊環抱住他,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那淚水滾燙而又冰冷,滾燙的是她内心的深情與不舍,冰冷的是對未來未知的恐懼。
“班長,以後怎麼辦啊?”許朝陽抽泣着問道,那聲音裡飽含着無助與恐慌,仿佛一個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急切地尋找着方向。
史今的身體微微一僵,但很快便回過神來,他輕輕地擡起手,溫柔地拍着許朝陽的後背,試圖用這樣的方式安撫她那激動的情緒,就像在哄一個受驚的小動物。
許朝陽将頭緊緊地磕在史今的肩上,淚水一滴滴滾落,打濕了他的肩章和衣服,那冰冷的觸感仿佛也滲透進了他的心裡,讓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她内心的悲涼。
“我之前有個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她叫一斤。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時,還打趣地問她難道是因為她出生隻有一斤重嗎。她卻苦笑着告訴我,因為她是個姑娘,在她爸眼裡她沒有一斤豬肉重要,所以才給她取了這麼一個屈辱的名字。”許朝陽哽咽着開口,此刻她似乎暫時忘卻了史今的事情,沉浸在那段悲傷的回憶中。
史今繼續有節奏地輕拍着她的後背,順着她的話輕聲問道:“然後呢?”
“她參加競賽失敗了,原本指望的報送直招機會就這樣化為泡影。她隻剩下讀完三年再參加高考的路可走,可這多出來的兩年變數太大了。她爸一直就不支持她讀書,早就想拿她給哥哥換彩禮。更糟糕的是,班上其他的同學也不理解她,還處處孤立她。”許朝陽的聲音愈發哽咽,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深處被硬生生地擠出,帶着無盡的痛苦與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