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房的群落裡亮起燈光，七連的會餐開始了。許朝陽也強打起精神，努力在臉上堆出微笑，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站在高城旁邊。

暮色如同一層黯淡的紗幕，輕柔地自天際垂下，将士兵們的身影緩緩籠罩。在這朦胧的暮色裡，士兵們的面容顯得有些消沉，畢竟，七連還沒吃過這樣的敗仗。前期作為攻方的702團沒有機會發動像樣的攻擊，七比一的全線戰損，像一塊沉甸甸的巨石，壓得衆人喘不過氣來，更是讓高城不知道說什麼好。

但想到最後反攻時，馬上就能将敵方的指揮部攻下來了，距離成功隻一步之遙，這一絲曙光又讓這個平局的結果似乎不那麼難以接受。

高城豪邁的大手一揮，直接用三鐵盒的啤酒鼓舞士氣，許朝陽也陪了兩鐵盒下肚，兩個人都有點打晃了。

等指導員一番慷慨激昂的講話完畢，那充滿激情與力量的話語仿若一陣春風，終于吹散了籠罩在部隊上空的沉悶氣氛。士兵們徹底鬧騰開了，吃飯的、聊天的、劃拳的、還有些拿着啤酒當沖擊槍，相互嬉鬧着打起了酒仗，歡聲笑語回蕩在營地。

隻有高城和許朝陽所在之處，氣壓依舊低沉得仿佛能讓人窒息，因為他們面前坐着的是史今。

高城高城目光複雜地看着史今，“你是我最好的兵……可你說話不算數啊你……你跟我說你、照顧好自己前途……我一直啊，一直都相信你的……”飽含着對史今深切情感與無盡期許的話語從心底深處艱難的擠出，讓高城現在有點語不成句。

史今史今微微擡起手中的飯盒，眼神中透着九年時光沉澱下來的深情與感激，“九年了，你對我，高低不錯，我敬你。”

飯盒與搪瓷缸輕輕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緊接着，又是幾大口酒液灌入喉中。高城此刻是醉意上頭，來者不拒，一飯盒倒下去說話也更無忌憚了：“為什麼不是你抓了那個俘虜？許三多！跟你班長比你算個……”

許朝陽在旁邊眼疾手快的擡手，将高城的嘴捂住，“連長，許三多在這件事情上沒做錯什麼。”

許三多不願喝酒也不願跟人比拳腳，他守着幾箱啤酒發呆，有時心不在焉地給沒酒的人倒上酒，完全沒聽清高城在說什麼，聽見高城說他的名字，就跑來：“報告連長，什麼事？”他的身姿筆挺，眼神中透着一絲懵懂與純真。

史今對着他揮揮手，表示沒事。

許朝陽的視線不經意地飄向遠處的伍六一，隻見他一瓶接一瓶的灌着啤酒，像是在瘋狂發洩怨氣。看得許朝陽也在心中暗自歎息，呵，怨氣，多正常啊，就連她都有滿肚子的怨氣，更别說被史今一手帶出來的伍六一了。

她看着對面的史今，終究還是于心不忍，對着許三多說：“三多不喝酒是吧？那正好，交給你一件重要的任務，幫我去帳篷裡守着，看有沒有電話來，你清醒着靠譜些，這事兒交給你我也放心。”她用這拙劣的借口支走了許三多，希望他能好好躲起來，避開這尴尬的場面，也别到處晃蕩，礙着伍六一等人的眼。

“連長！”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喊。

高城聞聲回頭，瞧見是成才，這才從對史今的糾結情緒中稍稍緩過神來，勉強扯出一絲微笑，應道：“哎，好小子。”

成才雙手穩穩地端着一瓶酒，站在原地，那模樣顯然是已經在心中醞釀許久。“跟你喝一個”

對于成才這位在戰場上表現出色的狙擊手，高城有着不同于許三多的耐心。“好好好……你不錯啊，你今天表現的着實不錯，我跟你幹。”

但兩杯酒下肚，成才也圖窮匕見了，說出了自己的目的：“第三杯算是告别的酒吧。”他的聲音平靜，卻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這原本就微妙的氛圍中瞬間引爆。

高城有些被酒精沖昏了頭腦，隻一味地應好，全然未反應過來這話中的深意。倒是旁觀的史今等人率先察覺出了異樣，原本臉上帶着的笑容瞬間僵住，就連那咧開的大牙都迅速收了回去，整個場面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高城這才反應過來不對勁，眉頭皺成川字，懷疑着自己的耳朵，疑惑地發問：“什麼告别？”

成才臉上依舊挂着那招牌式的微笑，隻是這笑容在此刻看起來卻有些刺眼，也與這凝重的氣氛格格不入。“連長，我要轉連隊了，已經聯系好了，我要離開鋼七連，對不起了。”他也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厚道，說着也微微低下了頭，躲避高城目光。

高城放下了飯盒，站了起來。寂靜仿佛是一場無形的瘟疫，瞬間從這一角蔓延至那一群，不多時，整個剛才還喧鬧無比的酒圈子都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高城站到成才面前，扒拉着成才的帽子，迫使他擡起頭來，在一個很近的距離上死死地看着他：“再說一遍。”

已經開過一次口之後，這話說出來就沒那麼艱難了，成才這次說得極為幹脆，帶着一股決然的口吻：“連長，我要去别的連隊，我要離開鋼七連，背着你幹的。”這句話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刃，直直地刺進高城的心窩，是繼演習結果之後對高城的又一個重創。

高城不可思議地環顧四周，試圖确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可周圍人那凝重的臉色卻清晰地告訴他，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他腳步踉跄地往後退了幾步，若不是指導員和許朝陽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他恐怕就要摔倒在地，狼狽不堪。

史今霍然起身，端起一杯酒，狠狠地潑在成才臉上，酒水順着成才的臉頰滑落。其他人也用或仇視或鄙夷的目光刺向成才，恨不得将這個叛徒千刀萬剮。而許朝陽卻與衆人不同，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許朝陽覺得自己可能瘋了，她覺得成才做得沒什麼，拼盡一切努力隻為自己的發展，人之常情。如果史今也這樣，為自己多做些打算該多好啊，她們也用不着那麼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