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伍六一拒絕，許朝陽右手的掌心就已然落下，開始緩緩地按壓。她的手法很輕柔，力度也把握得恰到好處，一下又一下撫慰着伍六一。然而，這輕柔的碰觸卻讓伍六一的心頭莫名地開始狂跳。

伍六一這是人生中頭一次如此清楚地感覺到難為情，隻能别過頭去，不敢再看許朝陽專注的模樣，生怕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穿。

“你你下回記得躲遠一點，先保護好自己的安全……”他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鎮定下來，轉移着話題，“話說，你都傷成這個樣了，怎麼沒人陪着你，就連連長都沒守着。咱們七連的人不至于這麼忘恩負義啊。”

望着空蕩蕩的病房，伍六一突然想起來這一茬，他一邊說着，一邊用餘光偷偷觀察許朝陽的反應。

“哦，他們向我表白了，我現在看見他們就腦袋疼，所以把人都攆出去了。”許朝陽輕描淡寫地說道，仿佛這隻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表白！！！”

但是這句話就跟平地起驚雷一樣，把伍六一劈了個徹底。伍六一瞪大了眼睛，滿臉的難以置信，聲音都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他們！不是，我真的沒聽錯嗎！”

“昂，你的耳朵還沒問題。”

“……所以你是怎麼個想法？”伍六一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一些，可内心卻十分緊張，迫切地想要知道許朝陽的答案。

“我覺得吧，愛不是條件的堆碼，也不是利益交換。不是馬小帥有着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情誼，我就一定會選擇他；不是高城有着将門虎子的高貴身份，我就一定會敬慕他；也不是甘小甯陪着我一起玩鬧，我就一定會愛上他。愛情這個東西，實在是太複雜了。”許朝陽認真地闡述着自己的觀點，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迷茫和思索。

伍六一沉默不語，内心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回想起那三人，馬小帥與許朝陽的青梅竹馬，高城的顯赫家世，甘小甯的活潑陪伴，每一個都有着獨特的優勢。

反觀自己，好像真的一點特别之處都沒有。

如果他們都不能被許朝陽接受，那自己又有什麼機會呢？想到這裡，他的心中湧起一陣酸澀和失落。

或許史今才是許朝陽的最終歸宿吧，畢竟他們兩人那麼親密，親密到自己好像怎麼也插不進去。每次看到他們相處時的那種默契，伍六一的心裡就不是滋味，那種被排除在外的感覺讓他很不好受。

“愛，可能是某一個瞬間就愛上了，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情愫占據了我的心，可能是一句話或是一件小事，愛這種感情很複雜，裡面可以包含怨恨、同情、喜歡……”許朝陽靜靜抒發着自己的見解，就像在念着一段美好的童話。每一個字都帶着獨特的韻味，仿佛在訴說着一個神秘的故事，隻不過這些故事距離他都太遙遠了。

“你聊得太高深了，我聽不懂一點。而且我也不了解這些情情愛愛的，你給我說了也沒用。”伍六一故作輕松地聳了聳肩，試圖用這樣的方式掩蓋自己内心的波瀾。然後轉過身去，不敢再繼續這個話題，害怕自己會忍不住說出那些藏在心底深處的話。

“怎麼跟你沒關系？伍六一我真的讨厭死你了！”看着伍六一現在這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許朝陽急得眼眶都紅了，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帶着幾分委屈與憤怒。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伍六一怎麼就這麼不開竅呢。

“我知道你一直都讨厭我。”伍六一微微低下頭，聲音低沉，他一直都覺得許朝陽對自己的态度冷淡，甚至帶着厭煩，這種想法已經在他心裡根深蒂固了。

“你是聽不懂反話嗎，我真的讨厭死你了。”許朝陽頓足，臉上寫滿了無奈與焦急，她恨不得沖過去搖醒伍六一，讓他明白自己的真實心意。

“反話？那你真正的意思是你假的喜歡死我了？”伍六一心中一動，卻又不敢相信，半開玩笑地試探着問道，心髒在胸腔裡劇烈翻騰。

許朝陽被氣得跳腳，臉漲得通紅，再也顧不上什麼矜持與羞澀，大聲喊道：“你專門逗我玩兒呢，非要我說的那麼直白嗎。我說，伍六一，我是真的喜歡你！”

“啊，我以為你一直都很讨厭我呢。”伍六一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心中五味雜陳，回想起過去許朝陽對自己的種種态度，隻覺得不可思議。“畢竟你對待我和班長的方式完全不同。每回我過來，就感覺你被打擾到了，甚至想抛我兩個眼刀。”

“伍六一，你說的沒錯，我之前也以為我很讨厭你，也以為你讨厭我。甚至覺得我們兩個就像兩隻刺猬一樣，隻把尖刺對向對方。”許朝陽平複住情緒，聲音也漸漸柔和下來，又多了幾分溫情，“可是看見你狼狽的樣子，我的第一反應不是嫌棄，而是心疼。”

“所以後來的我才漸漸明白，牙齒有時會咬傷舌頭，眼睫毛偶爾刺進眼睛，我們存在互相傷害的可能，卻無法将彼此舍棄。”

她微微仰頭，眼中閃爍着淚光，這一刻，她将自己内心最深處的感受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我沒喝酒吧，怎麼感覺暈乎乎得跟在做夢一樣，要不我先睡一會兒吧。”伍六一喃喃自語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幸福來得太突然，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地想要逃避，用睡覺來讓自己鎮定一下。

“伍六一你敢！你要是躺下了，我馬上抽死你。你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給我也馬上說明白啊！”許朝陽又氣又急，沖上前去，一把抓住伍六一的胳膊，用力地搖晃着，生怕他真的躺下，把這份好不容易袒露的心意又給藏了起來。

被搖晃着的伍六一一點也不覺得厭煩，隻覺得被無盡幸福所填滿。笑着将在老A選拔時，被信号彈的煙霧遮掩住、模糊掉好幾分深意的話語再次重申：“之前在老A選拔的時候我就說過了，我不讨厭你的。”

伍六一深吸一口氣，終于鼓足了勇氣，直直地看着許朝陽的眼睛，鄭重地說道：“其實我想說的是——我很喜歡你！”

這一刻，他終于把藏在心底許久的話說了出來，心中的大石頭落了地，眼神裡滿是堅定。

然後他就被溫柔和歡喜撲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