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舒一口氣,意有所動回頭,不遠處,瘋女人果然就躲在草垛後瞧她。
陶蓉微微撩起眼皮,目光凜冽如雪,一手扣住袖口藏着的短刀,不疾不徐走過去。
瘋女人情緒穩定的時候,有點怕人,沒敢再冒然靠近她,揪着自己亂蓬蓬的髒發,一邊後退,一邊小心翼翼瞅着她。
陶蓉止步,眼神淡漠,丢下一袋白馍馍,轉身便走。
*
茶杯砸地,熱茶四濺。
傷勢未愈的蛇妖虛弱坐在榻上,眉眼盡是戾氣。
“誰讓你往水裡加茶葉的?你是聽不懂人話嗎?”
他莫名氣惱,手臂一扯,臉色又蒼白了幾分。
“你不就是個供妖指使的下人嗎?伺候錦雛就可以,伺候吾就如此敷衍?”
茶葉,是獨眼怪錦雛吩咐她加進去的,而眼前這個名叫“小瑟”的蛇妖,喝不慣人間的茶水。
但凡有點不合他心意的,就像今日這樣,都要大發雷霆,陰陽怪氣。
蛇妖兩月前化形後投靠錦雛,成為錦雛的手下。
他初次學當人,什麼也不會,心裡厭惡陶蓉,還冷嗤過她背叛人族,對妖族谄媚下賤。
實則這蛇妖換下的衣物,平日的吃食,都要陶蓉清洗準備。現在,陶蓉剛歇下,蛇妖在偏房内打坐養傷,喊她去端茶遞水。
這種表裡不一,故作冷傲的妖怪,陶蓉打心眼裡覺得瞧不上。
明明都不是什麼好鳥,偏偏蛇妖還要在她面前裝什麼清高。
這種玩意,缺乏痛擊和教訓。
少女眸底沉着陰鸷,眼眶下有些烏青,她沒有說話,木然蹲下身,撿起碎裂的瓷片。
瓷片割破了手指,陶蓉煩躁颦眉,快步出門。
過了一會,她又端來一壺熱茶。
倒茶,攤涼,遞給榻上的妖,少女嗓音不冷不熱:“小瑟大人,請用茶。”
“嗯。”蛇妖這才一臉勉強地接過,輕抿了一口,眼神犀利,警告意味明顯:“下次,不許再記錯。”
“是。”少女低頭,垂下豔紅的手指。
*
新的一波修仙者不知什麼時候就會來,整日心神不甯後,錦雛下了指令,要盡快離開此地。
“主人,今夜就走嗎?小瑟大人的傷還未養好。”
獨眼少年眉心微皺,他對危險臨近的預感向來準确。
“走。”他面色肅穆,一改散漫,不容置疑。
趁夜趕路,錦雛即使不外洩妖力,仍是疾步如飛。
可他回頭,那個時時刻刻都跟在自己身後的小醜八怪,動作慢了下來。
她沒跟在他身後,反而望着腳步虛浮行動有些勉強的蛇妖,伸出手想去攙扶。
“……”錦雛眼底閃過輕微詫色,他撿來的這個小仆人,受了蛇妖很多氣,能遠離就遠離,從不主動接近。
現在,戴着面具的少女瞧着顯然有些擔憂,手背被蛇妖氣憤拍打一掌後,卻又沒臉沒皮去攙扶蛇妖,放軟的清脆嗓音傳了過來。
“小瑟大人,你傷口又該裂開了,慢點吧,容小人扶着你。”
錦雛盯着少女攙扶蛇妖胳膊的手,眼眸暗沉,莫名有些不快。
醜八怪說到底是他一個人的仆人,從前被迫供蛇妖使喚便罷了,他不太習慣現在,他的仆人這樣關心别人。
嘴唇翕動,他剛想開口将人喊過來,誰知蛇妖少年面色僵硬,病恹恹的目光瞥向一側,卻沒推開陶蓉。
“……”
錦雛收回了視線,若無其事,繼續前行。
城外,蘆葦蕩。
少女不甚踩空了一腳,全身壓到虛弱的蛇妖身上,錦雛隻聽得身後遠遠一處響動。
他警惕回頭,便見蘆葦下壓着兩人。
蛇妖少年暴戾恣睢,目光無人,當初被追殺後投靠他名下,好幾次想對陶蓉暗下殺手,都被錦雛攔了下了。
現在倒好,這蛇妖墊在陶蓉身下,呆呆地攤開手,錦雛走過去,便見這男妖面色赧然,模樣甚為古怪。
“嘶——”
少女掉落面具,一張傷痕累累的臉明晃晃埋在蛇妖身上,她扭了腳,吃痛低喊了一聲,一時半會都沒爬起來。
錦雛盯着還緊貼着的二人,眼眸漆黑,抿直了唇線,手腕用了些力道,猛地将少女拉起來。
“在幹什麼?”
一開口,錦雛才發覺自己語氣又急又怪。
少女拐着腿,似是疼痛難忍,輕咬了咬唇。
錦雛壓低眉,環視周圍連綿不絕的青山,待确定沒有修士的氣息後,他松了口:“先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