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她遇到最大的危險,不過雨後初霁的天氣,在山裡走下坡路,滑了一跤,采果子不小心驚了草叢裡冷血的菜花蛇,被它咬了一口。
彼時,周朗總能及時出現。
現在,螢螢捂着肚子,因為每日吃些野果、蒸蘑菇,嘴裡一點兒味也沒有,現在好了,嘴唇苦澀,肚子裡直泛酸水,小腹伴随着陣陣緊縮,就像筋脈寸寸斷開,一股暖流從下.身流過,疼得很。
這是以前沒有過的感覺,少女緊咬着下唇,早已奔潰,想喚人,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咽下。
第一次,螢螢自己太軟弱無能,一直以來都隻想靠别人,從未覺得這有什麼不好,但就算可靠如周朗,在這種絕境下,也不能及時出現。
山裡怎麼會有這種地方?明明從來沒有人進山,如今這裡為何有這麼多人骨?
還會有一個舌頭被拔、被打斷腿的活人囚在這個地窖裡?
少女渾噩的大腦中閃過什麼,稍縱即逝。這座山并沒有想象中,祥和靜谧,在不為她所知的背後,究竟隐藏了什麼?
少女搖搖頭,又一陣疼痛襲來,下身黏膩,浸透了底褲,貼着外裙,她悄悄用手指談了探底褲,一手血腥……
螢螢要死了。
白費了周朗這麼多年的照顧,她還想和錦哥哥一起過一次生辰……
還好,她也不算孤孤單單,身旁還有一個女孩。
如果陶蓉也會死,那就好了……倆人死後能一起做個伴。
少女濃密卷曲的眼睫顫了顫,不知怎的,她覺得也沒有太凄涼,重新靠上陶蓉的肩膀。
半個時辰後,分不清外頭是晝還是夜,陶蓉睜開了眼,腰上的藥袋子還在,她挑了挑眉。
人在絕望的邊緣,本性顯露無疑,就算内心純潔無害,但面前就擺放着抵擋饑餓的食物,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小半袋中草藥,也無人能抵抗生存的誘惑。
可少女已然昏過去了,她沒有碰過陶蓉腰上的袋子一下。
陶蓉咬緊了牙,臉上閃過一瞬的困惑和茫然。
像是受到了某種打擊,這段時間她對人性的理解猶如掌中觀紋,自信滿滿,認為早已洞悉人心的幽微之處,此時這種信心卻被擊得粉碎。
要是她,真要餓死了,自然會去争去搶。
她正襟危坐,脊背繃着,冷眼瞪着昏死過去的少女,咬牙切齒,心亂如麻。
最讨厭道貌岸然之人,可那些虛僞之人們殺就殺了,害就害了,也沒什麼。
可百人之中,遇到一個當真傻笨的人,陶蓉最讨厭了。
她掏出一把甘草片,強硬掰開少女的下颌,“咔嚓”一聲,不知道是她骨節作響,還是力氣大了,把人脆弱的下巴捏壞了。
陶蓉一驚,默默收了力氣,低聲喚人。
“小姐”
“螢螢”
“喂?”
甘草片堆在昏死的少女唇齒裡,這次,半晌都沒有個動靜,除了還能感受一點微弱脈搏,呼吸都輕了。
少女身上有暖香,此時身上卻不知道哪裡受了傷,盡是血腥味。
陶蓉臉色奇差,仿佛回到過去,薛醜躺在她懷裡,沒有氣息,連水都喂不進的時候。
她心口的護心鱗,一直在養護着她的身子,她不覺得有多涼,手心卻開始陣陣冒出冷汗。
一瞬,陶蓉顫抖着手将人放下。
*
錦雛吞了蛇丹,正準備返回院子找個機會提煉體内多餘的妖丹,結果院子裡一片狼藉,除了一頭受了傷的頭狼,人都不見了。
至黑夜都沒有尋到兩人後,少年目光漸沉,臉上的懶散玩味蕩然無存。
螢螢身上有他留下的花靈印記,也有他的寶器,按理說不可能找不到。
可尋遍整座山,都沒有發現蹤影。
再尋不到人,等狼妖回來,不用說,那個背棄舊主的大妖肯定會滅了他。
他擦了擦臉頰風幹的汗液,停了腳,定了定神,手指微動,山林裡潛藏的溝鼠、竹鼠乃至兩隻食蟲麝鼩都齊齊跑了過來。
“吱吱吱”
“滋滋滋”
“叽叽叽”
成精的妖怪擔一族興亡,可号令小輩徒衆,一時之間,腳下圍了幾圈被血脈支配的耗子或非耗子被影響的小動物,少年低語幾聲,衆耗子們“心領神會”,朝四面八方追蹤。
尤不放心,手掌破出幾縷細長藤蔓,斬斷連接血脈的妖藤後,少年臉色白了一分,妖藤深紮進泥土,朝山林延伸,
夜半時分,地下搜尋的藤蔓堵住,無法寸進,汲取了地表的血氣,仿若得到滋潤營養,手指大小的藤蔓奇迹般的增.粗。
也同有溝鼠回來,皮毛爪子蹭了好些帶血腥氣的黑泥,月色下在巍峨挺立枝頭俯瞰的少年似有所感,回頭朝陰濕的密林看去。
在無人看見的夜林中,一隻碩大矯健的黑鼠妖以最快的速度穿梭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