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漸漸破曉,枯黃的草木上濺上血漬,少女将數十隻了無生息的野狼丢在一堆,如一個隆起的小山包。
少女取了油脂點燃狼毛,很快,小火苗不斷竄高,火光沖天,彌漫着刺鼻的臭氣。
一切處理幹淨,少女蹲在溪邊整理。
待洗淨了身上的血污,流速緩慢的溪水也彙聚成血紅色。
她哈了一口白氣,看向冷薄的日出,“入冬了吧?”
“嗯。”
身後站着一人,瘸腿斷手,臉容皮包着骨,獨眼,削瘦嶙峋。
他服用了許多療傷丹藥,待傷口結痂,才化人形。
錦雛:“你殺了狼妖,就不擔心她恨你嗎?”
陶蓉上前給了他一巴掌。
“你假惺惺在這裝什麼好人?”
“昨夜我讓你看緊蘇螢,不要讓她上山壞事,你怎麼連人都沒看住?”
“你不會還自卑着吧?沒見過你這麼懦弱的妖。”
少年被扇得臉一偏,尤其是重點被扇的賤嘴,火辣辣的受辱,被教訓過後,不吭聲了。
陶蓉知道鼠妖心裡想什麼,有的是辦法降服他。
*
蘇螢昨夜情緒激動,陶蓉直接一手刀劈暈了過去。
将她帶回山腰休息,殺完狼後,陶蓉已經想好了如何和她重歸于好。
結果回屋後,床榻上的被子被掀開,人不見了。
“你高興了吧?她真恨上我了!”
陶蓉瞪着身後亦步亦趨跟來的鼠妖。
“愣着幹什麼?還不去找?”
鼠妖敢怒不敢言。
蘇螢從沒出過山。
陶蓉試想過她會躲在山裡哪個地方偷偷抹眼淚,誰料山裡翻了個遍,都沒找着人。
難不成,仙門人把蘇螢帶走了?
這很有可能。蘇靈玉是掌門之女,蘇螢身形要細瘦些,二人幾乎長得一模一樣,宛若雙生。
陶蓉神色郁悶,她以身入局,襲殺狼妖,除去自己痛恨狼妖的緣故,亦是猜測蘇螢的真實出身與仙門極大關聯。
若真是如此,蘇螢就是她翻身的福星了。
屆時隻要自己牢牢把握機會,得到另眼相待,說不定也能一步登天拜入仙門。
她現在隻需要穩住局面,和蘇螢緩和關系,等待時機讓仙門弟子看見蘇螢那張矚目的臉就行了。
可那樣怯懦無能的少女,竟然玩起了失蹤。
身上的傷草草處理,臉上纏了幾圈布,直至日頭低垂,餘晖浮現,陶蓉臉頰的血色侵透紗布,就算看不到她的臉,也能從她那雙布滿紅血色的眼中,看到扭曲瘋癫之色。
“狼妖的死是我一個人做的嗎?你就沒有參與嗎!”
“我最讨厭你這種人,搖擺不定,膽小怕事!我還不如留周朗一命,讓你一輩子都做一隻被他圈養的寵物鳥,稀裡糊塗為他生兒育女,做他随意擺弄的物件,虛度一生!”
陶蓉在這山中耗費了這麼多時間,在她看來,她做的事歸根結底對誰都有利。
要不是仰仗着護心鱗護命,她早就死了。
可到頭來得不到一個人的好,反倒當做驢肝肺,被懷恨在心!
想要的東西得不到,身邊的朋友也留不住。
弄得傷痕累累,一團糟的人,還是她自己。
陶蓉想到過去種種,積壓的巨石讓她窒息,耳膜咕隆作響。
周圍很吵,心煩氣亂,表面上安然都是假的!她心裡難以真正平靜。
揮舞手中的木棍,怒目圓睜,鞭笞般抽打身邊的枯木。
“去死!都别活了!埋在土裡才最省心!”
“你們都去死!”
鼠妖:“……”
他手中撿了一隻鞋,遠遠站在一旁,古怪的看着陶蓉一個人歇斯底裡對着草木發瘋。
他這一生,倒了血黴,和這種瘋女人綁在一塊。
“你看什麼?你偷偷摸摸在那兒幸災樂禍笑我是嗎?你也去死!”
陶蓉粗喘着氣,淩厲指着站在一旁看好戲的鼠妖,注意到他手上的鞋上。
她天天伺候蘇螢,一眼就看出來,那隻鞋是誰的。
“這是我在山腳撿到的,我懷疑……”鼠妖聲音細若蚊蚋:“她不想再見到我們,所以下山躲起來了。”
*
又一個月過去。
錦雛跟着陶蓉漫步目的尋人。
他們離開了那座不值得留戀的青山,重新融入人間。
隻是這一次,他成了端茶遞水的奴才,那個女人是蠻橫不通人性的主子。
“還是沒有。”
他跟着這個瘋婆子停停走走,相繼去了附近不同村落和小鎮尋人。
卻始終不見蘇螢蹤迹。
“她空有一副容貌,又蠢又笨,肯定被歹人騙了。”
鼠妖擺放碗筷,聽到她講話就覺得可笑。
論機關算盡,心如蛇蠍的歹人,誰比的過這個瘋女人?
雖然她殺了狼妖,不知何種緣由的确幫了蘇螢,但還不是為了她自己。
自私自利,無情陰狠,鼠妖自愧不如。
他曾經和陶蓉是一種人,可他也算是惡有惡報,被陶蓉折磨地毫無尊嚴骨氣,一無所有,成了個爬都爬不起來的廢物。
能維持人樣,得過起過,對他來說,已經算好的了。
回想那一段原形畢露被關押在漆黑匣子裡的日子,他就發抖。
頭頂一塊石頭就困死了他,他躲在匣子裡,隻有等到陶蓉想起他時,才會被投喂點水和她吃剩的果核。
并且,他像靈智未開的野獸一樣,在盒子裡如廁……
他殺了許多人,如今這一切,或許都是他的報應!
……鼠妖退在一旁,低着頭,餘光暗暗瞥向坐在桌旁用飯的陶蓉。
所幸,他還能做件好事。
是他将蘇螢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