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閉眼躺在手術台上等待移植眼睛時,佐助本以為會想起鼬,可腦海中不受控制浮現的卻是自己與瑠加的那番訣别。
他們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如果說三年前離開木葉時故意口出惡言隻為推開她,将她留在陽光下,斬斷一切孤身走上絕路,強迫自己無法回頭。
那麼現在呢?
是真的因仇恨喪失了理智,還是當瑠加終于點破自己一直不願承認的事實而惱羞遷怒呢?
自從宇智波斑處得知真相後,隻要一閉上眼,鼬臨死前最後的笑容在腦中揮之不去。
曾經的自己恨得那樣純粹,恨得那樣不留餘地,可當揭開那些欺騙與傷害,精心編織的謊言下是宇智波鼬對自己極力掩蓋卻又扭曲到呼之欲出的愛。
佐助總是會想,為什麼自己那麼幼稚、那麼遲鈍?
當鼬深陷于在村子與家族二者間難以抉擇時,自己不僅絲毫未能察覺他的痛苦,反而成了他的軟肋和掣肘。
佐助甯願鼬是個徹頭徹尾的惡人,甯願自己死在那一夜,死在父親母親身旁。
可宇智波覆滅當夜,鼬也不過是與自己離開木葉時相同的年紀。
所以佐助說服自己相信兄長是被逼無奈、是被脅迫的執行者,刻意忽略鼬的意志與思考,将他比作無力反抗的兵器,而握着這把刀的是高層、是火影、是整個踩在宇智波屍骨上的木葉忍村。
可當瑠加直白點破宇智波鼬并非無辜時,佐助一直以來用以逃避的謊言幻滅,所以他暴怒、他迷茫、他無力辯解卻又不得不承認現實。
瑠加是對的。
在整個宇智波滅族慘劇中,鼬有無可推卸的責任,但即便如此,佐助還是難以忽視兄長對自己的愛,以至于他始終無法接受真相。
直到萬花筒的副作用奪走了他的光明。
當回到“曉”據點,坐在一片漆黑又寂靜的世界中,佐助才猛地體會到瑠加當年的迷茫和絕望。
失去光明後,就連思考也變得安靜。
佐助開始回憶自鼬死後他們相處的點點滴滴,從那些細節中,當自己每每向瑠加袒露脆弱和對兄長的思念時,少女從來都是安靜聆聽,或以擁抱回應,不發一言。
以至于佐助忘記了,除自己外,宇智波瑠加也是受害者。
當站在瑠加的角度回頭去看他們走來的路,佐助竟覺得如此窒息。
她理解宇智波佐助的痛,包容自己的放縱和宣洩,将那些恨意與惡言獨自咽下,就像幼時把搖搖欲墜的自己拽下天台那樣,一手緊緊牽着自己,卻拼命維持着理智不要被痛苦吞沒,成為他的後盾、他的備用眼睛,指引着宇智波佐助掙紮向前。
然而自己卻将這一切付出當成了理所當然。
佐助從不羨慕漩渦鳴人身後所擁有的支撐與陪伴,因為他知道總有這樣一個人,即便前方是深淵、是煉獄,瑠加也會義無反顧陪他跳下去。
也正是因為明白這份堅定的愛,所以不怕失去,所以有恃無恐。
可自己做了什麼?
就這樣将她抛下,讓她回到浸透了宇智波鮮血的故土,讓她獨自面對未知的命運。
若非上天眷顧與她的頑強求生,宇智波瑠加早已死了千萬次。
佐助至今無法忘記三年前在音隐森林中與她重逢的一幕,難以想象宇智波瑠加經曆了多少厮殺與折磨才堅持到這裡,如果他未能及時趕到,瑠加恐怕早已化作枯骨。
鼬已經死了。
無論再如何難以放下,死去的人都不會回來了。
一味沉溺于過去,用故去之人去懲罰活着的人,何嘗不是一種愚蠢?
當雙眼重獲光明的時刻,佐助立即斬殺了監視自己的白絕,這份建立在永恒萬花筒上的強悍力量卻并未讓他感到欣喜,而是萬分迫切想要回到木葉。
去接回被他傷透了心的愛人,去與曾經唯一的摯友作個了結。
戰争已經開始,陰沉的天似乎也在回應地表艱難抗争的生靈,雷聲陣陣,暴雨如注。
白衣青年飛速穿梭在密林中,全新的眼睛視力極好,因此僅是擦肩而過的遠遠一瞥,便認出了暴雨中那個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早該死去的宇智波鼬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大腦不受控制,佐助立即飛身追逐,可任憑他怎樣質問攔截,鼬卻以“我有非常緊迫的事要做”的理由将他推開。
又想逃避嗎?
總是這樣,把我當做不谙世事的孩子,蒙蔽我的雙眼,隻給我看你所希望我看到的——
然而當佐助尾随鼬來到藥師兜藏身的洞穴後,卻意外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本該在木葉的愛人。
宇智波瑠加眼神空洞,面頰上還留有未幹的淚痕。
一人粗的白蛇将她緊緊纏繞,就如同蟒蛇進食前的死亡擁抱,失去意識的少女無力反抗,頭顱低垂,黑發滑落,露出一截纖長脖頸。
或許是皮膚太過蒼白,宇智波瑠加頸側的毒牙咬痕格外明顯。
佐助方走進洞窟所見便是這樣一幕。
藥師兜與瑠加靠得極近,覆蓋蛇鱗的手指垂憐似地輕撫咒印,這狎昵姿态令佐助怒火高漲,須佐能乎瞬間劈向對方,想要将任何觊觎他脆弱愛人的家夥挫骨揚灰。
“把你的髒手拿開——别碰她!”
然而藥師兜卻以一種詭異至極的方式逃離,白蛇卷着陷入昏迷的少女向洞窟深處後退,佐助緊追不舍,蛇群從四面八方湧來,鱗甲堅硬,數量衆多,所有攻擊都被擋下,佐助隻能眼睜睜看着瑠加離自己越來越遠。
“許久不見,佐助君……還有我本該聽令行事的棋子——宇智波鼬。”
蛇群分離讓路,白發男人從洞窟深處緩緩走出,“今天是我的幸運日嗎?我的好學生和我協助這場戰争的報酬……都将被我收入囊中。”
佐助面若寒霜,須佐能乎蓄勢待發,聲音冰冷至極:“雜碎…你要對她做什麼——把瑠加還給我!”
“還給你?”
兜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從來都不是你的東西——不知珍惜的臭小子,你除了會給她帶來痛苦還能做什麼?将她丢下,讓她獨自面對木葉的死亡審判……你如今還有什麼資格站在她身邊?”
藥師兜的質問如一柄利劍正中胸膛,佐助錯愕半晌,一時竟無法反駁。
見他這幅模樣,宇智波鼬若有所思,不由為弟弟坎坷笨拙的感情低歎:“佐助,你……”
“閉嘴!我與她之間的事與你無關!”
白衣青年銳利的目光同樣轉向兄長:“你也閉嘴,鼬!——先救瑠加,但打倒他後我有話要問你!”
“我正是為打到他而來,但我們還不能殺死他。”宇智波鼬嚴肅道:“穢土轉生的施術者一旦死亡,轉生便永遠無法解除,我們必須将藥師兜生擒,然後用‘月讀’問出解法。”
“穢土轉生什麼的,那些都無所謂……”
佐助強行壓制的怒火已到極限,“總之,先救人。”
“看來兄弟二人準備聯手啊。”
藥師兜絲毫不怵,甚至因興奮而有些躍躍欲試,“有趣……真是感人。”
空氣焦灼,戰鬥一觸即發,就在佐助準備發動進攻時,卻見藥師兜忽然打了個響指。
溶洞深處鑽出一條巨型白蛇,緩緩遊走至昏迷的少女身前,在佐助與鼬震驚的目光中,蛇口巨張,瞬間将她吞了進去。
“混蛋!!——”
“不要妨礙她!她即将變成最完美的宇智波!!”
藥師兜仿若陷入癫狂,在佐助暴怒的連續攻擊下靈活逃竄,速度快得肉眼難辨。
“不,她本身就比你和鼬完美,她有你們兄弟二人都沒有的東西!和她相比,你們不過是空有這雙眼睛罷了!——”
然而外界戰鬥如何焦灼,瑠加都一無所知。
世界陷入一片漆黑,她隐約能感受到自己身處某個密閉空間,鼻尖萦繞淡淡腥氣與難以言說的潮濕味道,卻是溫暖而安全的。
若一定要比喻,就好像回到了母親的子宮。
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必做,隻需酣甜沉睡。然而毒牙咬傷處的疼痛逐漸擴散,很快遍布全身,像枯水期草原肆虐的烈火,所到之處土地焦黑,隻餘灰燼。
這是比“八岐之印”更加難熬的疼痛。
血液逆流,心跳過速卻又猛地跳停,髒器收縮扭轉,肌肉爆裂重生,全身上下的每一根骨頭都被打斷重組。
非人的折磨。
困在這溫暖囚牢中,痛苦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直到最後,瑠加早已麻木,就在她以為會死在疼痛中時,那些折磨如潮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自然之力。
她的身體再不是需要小心平衡的脆弱容器,而是可以将自然能量随意把玩掌心的至高掌控者。
正如藥師兜所說。
這是一次新生。
前所未有的輕盈,前所未有的靈敏。
尤其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