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心勸告:“既是交易,我也必須保留底牌。實話告訴你,上次手術時我對你的身體動了手腳。”
男人的眼神驚異又失望,似乎在控訴她辜負了信任。瑠加卻忽然覺得很累,累得再也不願多看他一眼,哪怕曾經的他們是何等親密無間。
“隻要你遵守約定,雙方都會相安無事。”
回不去了。
每一次見面,瑠加都能更深刻地意識到這一點。
“我們不要再見面了吧,佐助。”
離開時瑠加沒有回頭,自然不知被她留在原地的人是何種表情。
同胞、戰友、戀人——宇智波佐助幾乎占據了瑠加前半生每一個位置,以至于剝離他就像剝離自己的血肉。
瑠加本以為這份痛楚會伴随終生,可她低估了時間的力量,實際上僅僅不到十年,憤怒和怨怼早已消散,剩下的更多是遺憾。
年少相伴的時光是她為數不多的快樂,瑠加卻也怕繼續糾纏下去,記憶中那些已開裂的珍藏最終會碎裂得什麼都不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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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玉子婆婆處回小屋的路上,瑠加不經意擡頭,與沿街玻璃櫥窗中自己的倒影四目相對。
毫無生氣、淡漠又蒼白的一張臉。
“有些難看啊,會吓到他吧。”
她不願将負面情緒帶回家,對着鏡子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可眉宇間的愁意還是格外明顯,于是幹脆作罷。
瑠加的小院内開墾了些面積不大的農田,平時随意種些香料花草,隻因她不善園藝便逐漸荒廢了,雜草和播撒的花種胡亂長在一起,倒也一直相安無事。
隔着籬笆,瑠加看到甯次蹲坐在草叢中,與阿咲嚴肅對視。
“這是人薄荷,不是貓薄荷。”
他一本正經捏着黑貓的爪子教育,試圖阻止貓貓到處亂吃的行為,而阿咲則用看傻蛋的眼神斜眼看他。
瑠加忽然就笑了,連帶着之前積郁的愁容一并消失得無影無蹤。
笑聲引得甯次擡頭。
黑貓輕盈一躍,從男人肩膀爬到頭頂左左右右踩了一圈奶,在人類頭上窩好,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甯次就這樣好脾氣地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長發和貓咪過來迎接。
“回來了?”
“進屋,我有話和你說。”
在正事上瑠加一向開門見山:“甯次,其實你這次是肩負着木葉外交任務而來的吧?”
男人哽住,顯然并不願談這些,瑠加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鳴人受傷,木葉能主事的隻有奈良鹿丸,讓你來也應該是他的意思。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是想和霜之國談合作。”
“……是。”
瑠加湊近了他,甯次卻偏開頭,表情稱不上好看。
“你不願提這件事,是不想讓政事影響到我們的關系麼,你回去又如何交代?”
“鳴人不在村中,我不确定他是否贊同鹿丸的決定。”
“條約早已寫明霜之國不會參與任何忍者世界的鬥争,而因為宇智波的緣故,高層也清楚從官方交涉你絕無可能同意。鹿丸這麼做無非是在試探底線,想利用我的人情讓你動搖。”
“可我不想讓你為難。”
甯次苦笑,低下頭道:“回去後說你不願見我,想來高層也沒辦法。”
瑠加定定瞧着他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
“我一直認為你對木葉忠心耿耿,可現在看來似乎并不是這樣。”
從前的甯次也這樣認為,可不知從何時起,對于故鄉木葉,他的腦海中總會不經意冒出些許質疑的聲音。
是因為父親的死麼,還是因為見證過村子對宇智波迫害的反噬呢?
籠中鳥飛出了日向一族的囚籠,卻恍然發覺忍村不過是一個更大的日向宗族。
分家為宗家賣命,日向為高層賣命——他能推翻陳舊的分家制度,卻解不了日向全族的困境。
“你不願為難我,我也不能讓你夾在中間難做。”
瑠加握住了他的手,笑着道:“聯盟決定嘗試和談,這次我和你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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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回村後沒幾日,舅舅也回來了,同行的還有一隊外村人馬。
訓練有素的使團在街道穿過,博人牽着妹妹在人群中看熱鬧,見車架内走出一個女人,恭候許久的鳴人和高層們主動上前與她握手交談。
“她就是宇智波?”
向日葵踮起腳尖:“黑頭發黑眼睛,倒是和媽媽說得很像啦,可看上去不像忍者呢。”
“小葵好笨!這個人身上都沒有查克拉,肯定不是。”
博人伸長了脖子張望,想和妹妹擠到前頭去,卻被雛田一手一個拽住衣領:“爸爸在忙正事,不許胡鬧。”
“我們就想看一眼宇智波長什麼樣啦!”博人掙紮道:“就看一眼嘛,就一眼!”
雛田似乎極不願在公開場合提及宇智波的事,可兒子的吵嚷聲吸引了旁人視線,無奈之下她隻能妥協。
順着母親所指的方向,博人先看到的是舅舅。
日向甯次并未和鳴人等站在一處,而是在與一個背對着他們的人交談。
那人披着深色外袍,長發豎起,隻能看出是個女人。
博人眯起眼想看得更清楚些,對方似有感應般突然轉過頭,直直看向了自己的方向。
四目相對的一瞬,博人愣住了。
乍看之下的宇智波瑠加實在平平無奇——黑發黑眼,膚色白皙,因而襯得這張臉眉目鮮明,卻不知為何博人就是移不開眼睛。
是眼神。
明明圍觀村名成百上千,她卻精準捕捉到了自己。像是對背後議論之人的震懾,目光銳利但不兇悍,直白通透得好似能貫穿靈魂。
像平等反射一切惡與善意的鏡子,也是能吞沒萬物的漆黑深湖。
魔鬼和瘋子不會擁有這種眼神。
女人很快轉回頭去,可博人心中的波瀾久久未能平息。
他不知為何會有那種感覺,連帶着對宇智波根深蒂固的偏見也悄然動搖。困惑不已的少年徑直奔向了日向一族後宅。
“祖父。”
他隔着封印向幽深的屋内喊話:“你在嗎?”
屋内傳來挪動桌椅的響聲,日向日足蒼老的面容從黑暗中浮現。他花了小半刻适應光線,露出一個和善笑容。
“你來看我了,博人。你母親和七代目沒有一起麼?”
“隻有我,祖父。”
少年的腦海中不斷回放着宇智波瑠加的面容:“我今天見到你說的宇智波了——那個害得你和其他耆老們都被囚禁起來的罪魁禍首。”
日向日足略顯渾濁的眼睛突然怔住。
未等他開口,隻聽博人繼續道:“奇怪的是老爸和鹿丸叔叔都對她非常客氣,甚至霜之國使團的住宿都是由舅舅主動提出交給日向安排的。她真的是罪人麼?為什麼看上去不太像你們說得那——”
“都是僞裝!!”
咣得一聲巨響,屋内沖出的另一位老人猛地撲在鐵欄上,猙獰的面容和癫狂的動作吓到了少年。
“不要被宇智波的表象騙了!當年的甯次就是這樣!”
“老、老爺爺……”
“你那懦弱的母親我們是指望不上了,可博人,别忘了你是七代目之子,你身上一半留着的是日向的血,你是宗家所有人的希望!”
那雙手與嶙峋枯骨幾乎沒有區别,極力伸出鐵檻想拽住少年,嘶啞的吼叫更是吓得博人連連倒退。
就在他想轉身逃離時,後背忽然撞上了什麼東西,來人按住他的肩膀,少年被迫停下了腳步。
“你絕不能像甯次那樣被蠱惑,因為宇智波都是——”
門内的咆哮仍在繼續,卻聽頭頂傳來的女聲打斷了他:“因為宇智波都是天生邪惡,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鬼。”
博人擡頭,猝不及防對上了之前那雙漆黑如鏡的雙眸。
宇智波瑠加歎息一聲,扶着少年站穩。
“許久未見,諸位都還健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