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佩格的心又開始搖曳……她認識魯伯·海格,佩格一年級的時候不小心迷路走到過禁林的邊緣,那個看起來粗魯的大塊頭還很高興地讓佩格摸了摸他養的嗅嗅,雖然最後佩格被偷走了亮晶晶的發卡。
“你無法信賴我,佩格。”湯姆·裡德爾下了結論,“為什麼呢?我經常感到好奇,你看,佩格,除了你的家人之外,我是你的第一個朋友……陪伴着你長大,聽你訴說你的憂慮、你高興的事情、也把我所知道的盡數告訴你。是這樣嗎,佩格?”
“是……”佩格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但是……”
“但是——”湯姆抓住了這個轉折點,聲音變得更輕了,輕得幾乎有些不敢置信的脆弱,“你願意相信盥洗室的幽靈……願意相信隻見過一面的混血巨人,因為他讓你撫摸過他的嗅嗅——可是你為什麼不願意相信我?我的記憶會造假嗎?我的佩格……我在日記本裡待了很漫長的歲月……我哪裡都去不了,隻能不斷地看過去發生的事情,經過反複地擦拭,才依舊亮潔如新。它們不會出現錯漏,我未曾記錯過過去的任何事情,因為這是我僅剩下的東西。”
“你總覺得我有所隐瞞……那你想要看什麼?關于我的一切都是為你平攤開的……它們一直都像是你手上的日記本這樣,随你喜歡,随你高興翻到任何一頁,你随時可以這樣浏覽我的一生。”湯姆·裡德爾要比幽靈更隐形,佩格觸摸不到,即使看到也是過去的記憶,他活在五十年前,他的年代裡。
“對不起,對不起湯姆……”佩格離開了湯姆的記憶,從這個學期開始就産生的惶恐不安在一瞬間壓垮了才十二歲的小女孩,她永遠生活在陽光裡,被愛包圍着,可是在夢裡的時候,周圍的愛是真空的,夢境裡的湯姆冷酷又不動容,做了許多壞事,而陪伴着她的湯姆,分明沒有試圖傷害過她。她對其他人不吝啬自己的愛,可是總是對湯姆太苛刻了——抱有保留、不安,不想被他的思維牽着走。為什麼她不好的地方反而會傷害自己最親密的朋友?
佩格莉塔眼淚不住地淌流下來,她抱着膝蓋嗚嗚地哭了出來,她不想讓室友聽到,所以隻是輕微地聳動着肩膀。她覺得自己無法呼吸,好像也不需要呼吸,莫名的情緒開始撕扯着她……原來悲傷是這樣的事情,讓她仿佛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快樂的能力。她的心變得像是枯玫瑰一樣松脆,被踐踏過去會發出像是咬碎餅幹一樣的咔嚓咔嚓聲。
日記本攤開,她的眼淚不斷地滴落在紙張上,很快就像是墨水一樣被吃了進去,了無痕迹。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佩格帶着脆弱的哭腔難過地說,“我不應該一直懷疑你不懷好意——我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懷有疑慮。我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
我會原諒你的。原本被淚水模糊的紙張上,浮現了這麼一行字。
她哭得累了,就這樣枕着日記本睡着了,斯萊特林的寝室裡沒有自然光源,隻有一些微弱的月光灑下來。月光從未改變過……五十年前的月光依然照耀着五十年後的人,曾經照耀過的地方,曾經照耀過的人,又重新來到了這裡。
月亮會問,怎麼又是你們呀。
月亮會說,不要難過了,因為眼淚的苦的。
模糊的月光裹着滾圓垂落的淚珠,仿佛也是借着太陽光自轉的小型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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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姆·裡德爾永遠停泊在這裡,到現在他也經常會繼續凝視着他生活了許多年的霍格沃茨。伏地魔可以飛躍死亡、飛躍到任何他想要抵達的角落,可是他不一樣,魂器最初的割裂分離的時候,他就像是琥珀裡的秋蟲一樣,被樹脂包裹在了這裡。
他能夠感受到每一次她寫字的情緒,她寫了什麼,甚至她的想法都很好猜測,年幼的佩格莉塔的心思跟最初的小蛇一樣單純,也好控制。更何況他們還有更加緊密的聯系……可是在眼淚浸透着紙張,透過來陌生的,像是苦杏仁一樣的味道的時候,他猛然地發現……在過去的許多年裡,她跟在他的身邊,并行走過荒原、雪地、草原、爬行過人類的屍首,可是他從未見過佩格莉塔流淚。
他不後悔,也不會動容——這是他的一環,從他被割裂出來的那一刻開始就等待發揮作用。濕潤的東西浸染過……流過他,苦澀的味道,萦繞着他。因為哪裡也去不了,在水分滲透進穩固的區域時,會跟他一樣更長更久地駐紮在此地,困擾他。
眼淚是什麼……是蛇陌生的血、無色的血,被割開之後,于是汩汩地開始流淌,合上眼睛——傷口就愈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