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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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在意這件事情。布雷斯紮比尼想。對于無關緊要的事情,他當然可以全盤忽視掉,實際上在石化事件開始的時候,母親就給他寫過信,問過他情況。她知道關于密室的傳聞,還告訴過他,當時密室開啟造成過嚴重的後果,用了很長的時間才封鎖消息,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少。母親在信裡用很随意的口吻說,如果又發生了類似的事情,霍格沃茨少不了會被關停……最近我又遇到了一位老友,我們年少的時候關系十分密切……他也許能幫助你。
前面的回憶邏輯十分混亂,筆迹淩亂,布雷斯用了一段時間才辨别出來母親寫的什麼,但到最後一行字,筆鋒忽然變得淩厲起來,但也不再像是他母親芙洛拉的筆迹了,更像是那位她的“親密老友”在握着她的手寫的。狎昵又幼稚地向空氣示威。布雷斯對于這種事情看得很淡,如果他在意的話,他就不會出生。
他隻是簡單地掃了掃那封信,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這封信就失去了任何存在的意義。芙洛拉的關心、她糜爛的私人關系、包括她試圖給他規劃的未來,都無關緊要起來了。布雷斯知道了,這次危機并不是來自于誰的一次無害的惡作劇,延遲了好幾個月才來的愚人節,而是真正會導緻人死亡的危險。
布雷斯想起了羅齊爾噙着眼淚的眼睛,他覺得自己很在意這件事情。在石化事件剛剛發生的時候,羅齊爾就突然找了一個德拉科和西奧多都不在的時間裡造訪了他的寝室。布雷斯并不歡迎她,不過她說出了佩格莉塔的名字,然後忽然用那雙噙着眼淚的眼睛看過來……她抽噎着,說她非常地擔憂自己的朋友佩格莉塔沙菲克,在這個學期開始的時候,她就變得陌生起來,經常在夜晚出去夜遊,沒有人知道她在尋找什麼。她不信任帕金森和格林格拉斯,她覺得她們兩個愚不可及——所以她希望有人能夠幫助她,阻止佩格莉塔。
他感受不到羅齊爾的悲痛和無助,他的思考正和她的眼淚所分離,那些落下來的濕潤水汽就如同是盥洗室水龍頭裡漏出來的水一樣,對布雷斯來說毫無意義。剝離掉她的哀求和眼淚,布雷斯迅速找到了她說話的漏洞:“你為什麼不自己去阻止她?”
“我害怕……紮比尼,我害怕……”羅齊爾顫抖着。而布雷斯從她的顫抖裡感受到了更多隐瞞和謊言的氣息,他逼問,“那就把你所恐懼的說出來,否則你就不應該試圖來找我,把我像是無知的笨蛋一樣愚弄。”
薇琪羅齊爾意識到眼淚對于這個家夥來說毫無意義,她的情緒變得平定下來,她咬了咬唇鼓起勇氣下定決心:“……我,我是混血,紮比尼。”
那麼一切就說得通了,可是她仍有隐瞞。布雷斯冷淡地審視着這一切細微的差異,房間裡的呼吸聲就像是滴答作響的精密儀器一樣,最後他說:“我知道了。”
“你需要給我一個承諾。”羅齊爾說,“你得告訴她這件事的危險性……還有阻止她。”
“為什麼?”布雷斯的語氣裡透露着漠不關心,“沙菲克家跟紮比尼家沒有世交更沒有生意上的往來,我沒有這樣的義務。”
他想要抓住羅齊爾未竟的目的,她到底想要什麼,那些目的現在還籠罩着一層薄薄的紗,很快了,隻要他逼得足夠緊迫,迫使她去思考,不管是謊言還是實情,隻要試圖掩蓋什麼就一定會露出破綻來,他就能夠找到。
可是馬爾福回來得很不是時候,他心情很糟糕,但他試圖藏掖這些東西……把自己僞裝得若無其事。他甚至自不量力地想要把他跟那個格蘭芬多的麥克米蘭的事情當成隻有他們兩個人知情的秘密,他聲稱在她去格蘭芬多的時候,他們就已經一刀兩斷了。他在西奧多和布雷斯面前說這樣的話,最後隻成功騙到了他自己,還為此沾沾自喜。
布雷斯隻是不想自己被蒙騙和愚弄,但并不在意任何人對他說謊。他在長桌的對面試圖揭穿佩格莉塔的謊言時,他意識到了這種不必要性……他不是為了揭穿謊言而活着的,真相究竟是什麼對他來說無足輕重……即使最後證實了,被所有人忽視的佩格莉塔才是那名邪惡的繼承人,他什麼也不會獲得,正義、崇拜、責任、誰的另眼相看,這些與他無關。
可是我很在意這件事。
布雷斯蹙起眉峰來,他比同齡人長得都高,也總顯得更早熟一些……他的童年所注視的一切,都像是養料一樣迅速地在催化着他,沒有老師,芙洛拉就是他的老師,一個滿口謊言的老師,所以他每一次得要甄别她所說的話,到底哪一些是真實的有益的,哪些是會讓他變成死在溫柔表象裡的笨蛋的……
我得判斷出它們來,從它們之間找到聯系。他閉上眼睛……不斷地思考着,佩格莉塔的異常、波特、他們突然産生的友誼、牆上的字迹、地闆上的水、羅齊爾的謊言……他們之間似乎好像錯亂無序,可是隐隐地被什麼牽連着。
聖誕節回家的時候,芙洛拉請了不少朋友到家裡辦沙龍,她喜歡讓家裡充滿了人的氣息……否則就到處是死者的味道。布雷斯知道外面的流言說什麼,他甚至知道廣為流傳,最可信的一種是怎麼描述芙洛拉紮比尼和她唯一的孩子的。不過布雷斯覺得自己還沒有愚笨到用别人的話來衡量眼前的真實。
他私下找過自己的母親,詢問過密室的事情,還有一些關于沙菲克家的舊事。芙洛拉還想不起來是哪個沙菲克,等過了會兒酒精從她的臉上暈散開了,她才露出有些暧昧的笑來:“啊……夏佐啊,一個很讓人……刮目相看……的小孩子。”她特地拖長的單詞,仿佛别有深意。
布雷斯反應很冷淡,芙洛拉感覺他似乎意會錯了她的意思,不過她也不在意這些,聳了聳肩,靠在沙發上,微醺着……像是回憶追念,也像是思索着什麼:“你如果說起霍格沃茨差點被關停的事情,我的确是知道一些的,但我對那些不感興趣,隻是從别人閑談裡聽到的……密室的确被開啟過,還開除了一名學生,在那之後校長就變成了鄧布利多,當時還有人猜測這件事就是鄧布利多做出來的,很有趣的傳聞不是嗎?至少他的确從中獲益了。”她露出了有些惡意的表情,懶散地說,“可能鄧布利多教授就是繼承人呢,他未必不懂得蛇佬腔。”
他察覺到了芙洛拉的敷衍和搪塞,她不願意告訴他真實的東西,她甚至對自己的兒子都充滿了戒心,不信任任何人。
布雷斯意識到自己應該用更和緩一些的語氣說話:“能夠讓霍格沃茨關停的危機——是導緻了學生的死亡?”
“聽說當時死了一個女生。”芙洛拉回答,“我猜測是這樣的,沒人能證實我的猜想,畢竟我沒親自經曆那個時代,也是從别人的閑言碎語裡聽到的。”她突然笑了起來,望着自己日益挺拔的獨子說,“或許你願意見見他,他可能會樂意告訴你發生過什麼——隻要你不要像小時候那樣,突然跟我的朋友打起來。”
“不用了。”布雷斯拒絕了,這讓芙洛拉感覺很有意思,更加放肆地笑起來,“你想起來了那件事嗎?我還從來沒見過你發那麼大的火,布雷斯,我以為你跟你的父親一樣,精于算計,他連遺囑都在防備我。”
“我試圖保護你。”布雷斯在說出這種幾乎算得上溫情脈脈的話,語氣都沒有顯得任何不自然,隻是陳述着事實,“至少那時候我就是這樣想的。”
布雷斯在試圖結束這段對話,這樣的效果也的确很好。芙洛拉果然沒有繼續再逗他了,哪怕她總是顯得遊刃有餘,但隻要足夠多的觀察,仍然能發現她究竟忌憚什麼——她不恐懼道德、法律、或者是死者的怨靈,反而會害怕真話。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布雷斯就知道自己不需要擔心任何流言蜚語裡的揣測的東西了。
他離開了母親的會客室,走過了很長的走廊,走路的時候他還在不斷地思考着,影子不斷地被拉長。目前還隻是石化……但顯然真正的危機也許是能夠置人于死地的。不是也許……布雷斯覺得,如果當初密室的開啟是因為死亡而結束,再次重演必然也會誕生同樣的目的。隻是一個猜測的思路,一個線索,它可能毫無意義。
它可能是毫無意義的。布雷斯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