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被這種冷靜沉靜所诓騙,這讓布雷斯紮比尼的一切動向都無迹可尋,無法像防禦珊瑚從樹上掉下來一樣,做好提前的預警。挺直的鼻梁輕微地摩挲着她臉頰,親密得讓佩格莉塔都覺得有些緊張。應該隻是因為靠得太近被碰到,要從布雷斯身上起來,否則還會有更多意外——心中正劃過這樣的念頭,由某人所牽引的“意外”,于是上演。
臉頰、唇瓣,然後是脖頸、鎖骨,熱氣灑在頸窩,呼吸倒是燙的。會被人看到,若被熟人目睹,免不了起哄,但沒人在意。她的手被扣住,防止她再像之前那樣,像雲一樣飄忽地跑掉。皮膚如緞般柔滑,不是瓷器、她活躍、有力,是能擊碎石塊的蛋殼。
他少時見過母親與情人吻别,心中并無波瀾,隻視作常事。母親依靠吻使人效忠,或接納真情,一種交換姿态。接吻的價值乃是毫無價值,是沖動、落入下風、任人擺弄的危險。他不視為蛇蠍,随着長大,他也未曾萌生過親吻任何人的念頭。第一次貿然親吻,是用最省力的辦法為了打碎佩格莉塔的“朋友理論”,與除你武器相比無甚差别的武器,睡袋遮蔽下的吻,更像将答案銜在口中,傳遞與她。那此時呢?布雷斯想,最開始,我并沒有這樣打算,這是我的……
沖動。
佩格莉塔暈暈乎乎,初春的陽光理應不毒辣,理應不會曬得她手腳發軟。她後背靠在樹幹上,自由着的那隻手摸索着粗糙的樹皮,燙,開始發燙。太陽猛烈地覺得難以直視,極為強烈的憤怒、仇恨,像憑空長出來的毒瘤般侵占佩格莉塔的内心。這将她心中的茫然掃淨,仿佛被魔鬼盯上了,她看到了許多的火焰,火焰,大火在煅燒她,她要一寸寸地融化了,從腳底闆開始,火焰已經燒到了她的膝蓋骨,肉滋滋地發出焦糊味,甚至靈魂都開始寸裂。而她沒有逃走,炸裂的轟鳴聲擾亂着她的頭腦。
佩、格、莉、塔……咬牙切齒的聲音,從詭谲的厲火裡湧出。長着蛇的面目的火焰張開嘴巴,要把她吞下,可是她并不覺得恐懼,有什麼将這一切隔絕開來,讓她聽到自己的名字,也像是在聽别人的故事。
我……佩格莉塔想,我缺少了什麼……我,忘記了什麼?
“……”布雷斯視線下瞥,看到的是佩格莉塔無辜地、茫然地,睜着眼睛,兩行清淚,從她的眼角流瀉而下。
“欸……”佩格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哪裡來的水?”實在是它來得太古怪了,簡直不像是從自己身體裡溢出來的水源。
“佩格莉塔。”布雷斯的表情看不出喜怒,過了一會,他開口,“你不會還有我不知道的前男友吧?”
“啊?”佩格莉塔懵了。
“雖然我不覺得這個猜測靠譜,但你的反應目前隻有這種解釋。”布雷斯沒有撤回腳步,半個身體仍壓在佩格身上,他已經比佩格高許多了,因而具有相當的壓迫感,哪怕并沒有直接的逼問,可他的語氣、神态都在表達同一個意圖。
“解釋……不對……解釋什麼?”佩格腦子一團亂,從珊瑚砸下來的瞬間,好像巫師界就被半人馬座的小行星撞了,整個地殼開始震動,目前走向了她理解不了的方向。
“波特?”布雷斯冷不丁地開口。
“哈利?”
“你經常主動攪入格蘭芬多他們的事端中,很難不這樣猜測。況且二年級他還救了你一次。”布雷斯淡淡地說,“不過看起來他不像喜歡斯萊特林,我不覺得這是答案。”
佩格好像有點明白布雷斯在說什麼了,她順着布雷斯的思路去找答案:“那你怎麼不猜是茜茜和桑妮?”
布雷斯:“…………”
-
“哇,你厲害啊佩格!”潘西樂呵呵地說,“原來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你不止交紮比尼一個男朋友!”
“不……”
“這也沒什麼。”達芙妮說,“就是紮比尼比較敏銳多疑,你小心點。”
“等等……”佩格揮開她們,“我不是!我沒有!”
“唉,我們佩格就是可愛,都跟現男友接吻,還想着前男友流淚了,這要是達芙妮那個家夥,跟前男友分手的瞬間就把對方的所有回憶丢進垃圾桶裡了。”潘西捧着佩格的臉,大笑道,“哎喲,怎麼了,這有什麼,隻能說紮比尼心眼太小了,我們再換一個——你看,嗯……高年級的幫你找一個?”
“哎呀——你們說得好像我跟布雷斯已經分手了一眼——沒有——”佩格說,“我說我就是被沙子迷了眼!我拿珊瑚的壽命向梅林起誓。”
“這樣拙劣的謊言,他不會相信的。”達芙妮說。
“沒有啊,他相信了。”
達芙妮:?
潘西喃喃自語:“愛情……是毒藥……讓人混亂,失去理智……”
達芙妮:“你們沒分手,那你為什麼回來一副要天崩地裂的表情。”
佩格憂愁地說:“我在為珊瑚的壽命擔憂……”
她說:“我……怎麼說……我覺得我好像真的有個前男友,但我不記得對方是誰了。”
潘西緊張:“不、不會是德……”
達芙妮斬釘截鐵:“佩格眼光沒有這麼差。”
佩格知道無法從朋友這裡得到幫助了:“哎呀,不和你們說了!”她從床上跳下來,坐在桌前開始寫作業。今天要寫狼人……可是,腦子一點東西也沒有,她還在想白天的事情,那聲音,究竟是誰的?那樣熟悉,湯姆嗎?是他嗎?可是我為什麼完全不記得。湯姆也說我忘了,我忘了什麼,他還沒有同我講,就那樣消失了……
佩格莉塔伸出手放在自己心髒上,它如常地跳動着,它沒有生病,可是就像隔着一層薄膜,她自己也無法真正觸及深處。
-
伏地魔比他生命中的任何一刻都孱弱、無依。他來過這裡,在他的學生時代,在這座森林的一個空心樹洞裡找到了拉文克勞的冠冕,而現在……他正如同那無人問津的冠冕一樣,藏在雨後的臭水溝裡。他的靈魂碎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但這裡起了許多次山火、也有暴雨、泥石流,泥漿被暴雨沖刷,山火被暴雨澆滅、雨水被火焰烤灼、蒸發,活了百年的樹會坍塌、老死、幾千萬年高懸的月亮也會沉進烏雲裡,而活下來的是他,隻有他,才是永恒不滅的……
廢物,全都是廢物,伏地魔想。奇洛是廢物、馬爾福、埃弗裡、多洛霍夫他們無一例外,都是廢物,想必在他們主人死後,仍舊過着高枕無憂的生活。強烈的仇恨充溢着他的内心,以及更為不甘的……是他被一名嬰兒打敗,這種屈辱足夠讓他在之後的每一秒鐘銘心刻骨。他得依靠這種屈辱、仇恨才能活下來,它們能做到他所遺棄的,真誠善良與美好所不能抵達的遠方。
他被陌生的、無法抵抗的魔力彈開了,靈魂成為碎裂的殘片,這種靈魂硬生生被分裂、碾壓成齑粉的痛苦,換在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會死得不能再死。可他蟄伏着,假裝自己确實死了……拖着最後的一點神智,來到了阿爾巴尼亞的森林邊緣。
這裡變得不一樣了,在他年輕時,他甚至沒有瞥眼多看一眼這片森林,它交道歡迎着他,等待着拉文克勞冠冕真正的主人取走屬于自己的寶藏。現在,它落井下石,成為了困住他的迷宮。他附身在一條蛇身上,一條老蛇,快死了,幾乎沒有往前爬行的力氣。而此時,在他的面前出現了一隻小鹿,它似乎察覺到了伏地魔的存在,它輕盈地跳躍着,停在了幾步之外的距離,等他跟上來。
沒有過多久,它遇到了一隻野狼,啃傷了它的小腿,哪怕費盡一切掙脫,但森森的白骨外露了出來。它走得慢,每一步都會留下讓野獸沸騰不安的血腥味。
它要死了,伏地魔想,正是這樣。狼群來了,把它啃幹淨了,它發出悲戚的叫聲,直到沒有聲音,地上隻挂着殘肉的鹿骨,和一地的鮮血。伏地魔緩慢地爬過去,用蛇的信子舔舐着地上的血,吞着死去的鹿肉。弱肉強食,正是這樣的道理,伏地魔毫不意外此時的自己也會成為某隻野獸的腹中餐,所以他才急需要力量。
一些冷酷的情感在他的心中湧動,讓他忽視有什麼在擊打他。等他反應過來時,一場暴雨轟然而至,樹上的蟲子被打得痛苦蜷曲、地上的瓢蟲四散逃難。他沒有逃走,而是爬上了樹,好幾次因為沒有力氣而下墜,最後終于還是躲到了樹洞裡。冠冕被他盜走了,現在他躲了進去。強大與脆弱一瞬間逆轉,他得尋求一棵樹的庇護。
外面的暴雨形成了一張雨的簾幕,朦胧、虛幻,像他自己所制造的幻境。伏地魔想到……他年少的時候來過這裡,是的,他來過,并且不是獨自一人。佩格莉塔那時候才醒過來,靈魂一直不穩定,這種不穩定持續到了未來幾十年。在霍格沃茨她不得不一直保持蛇的姿态,但到了外面,這無人的森林裡,她高興地說:哇,湯姆,我覺得自己好像氫氣球!我能飛到很遠、很遠的天上去!
她這樣迷路了,湯姆裡德爾找了許久才找到對方。她還跳到過冠冕上,誇過這冠冕漂亮,可以拿回去給自己做巢。這些記憶本應已經被我舍棄了,我不應該想起來,這種軟弱。
鹿死在了他面前不遠的地方,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沒有任何與溫情相關的詞彙,也顯然有人試圖從黑魔王身上尋求這種可笑又無知的期待,如果有,他會予以滿足……當然,以殘酷的方式。可如同這場轟然而至的暴雨一般,血腥味被雨水沖淡,在即将散去時,抗拒的念頭又升起來,蛇的眼睛冷酷、不帶情感地盯着前方,佩格莉塔,那是你嗎?是你帶我回到這裡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