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齊爾最終還是無法抵抗,扭過頭,在她面前的是佩格莉塔,無比真實,無比陌生的佩格莉塔。她從未見過她這樣的表情,甚至不是失望——而是,像看陌生人。珊瑚從佩格的袖口裡鑽出來,嘶嘶地吐着信子,吐出了一枚精緻的銀袖扣。
——羅齊爾的确看到了布雷斯來這裡之前給斯内普教授送信,但同時,珊瑚也穿過了草叢,奔向了霍格莫德的三隻掃帚酒館,找到了正在和朋友聊天的佩格莉塔。
看到珊瑚帶着布雷斯的袖扣過來,佩格莉塔一秒也沒有遲疑,立刻就跟着珊瑚沖出去了,恨不得跑得比珊瑚還快。雖然現在可能正在處于危急關頭的是她男朋友,可她的心不合時宜地雀躍。
之前哈利和茜茜來救自己的時候,她心裡就想,什麼時候她能像自己朋友這麼酷!而且更重要的是,她去救的人可是布雷斯欸!少女在六月和煦的風裡飛馳,她催促着珊瑚:快一點啦,再快一點!
珊瑚:左轉……右轉……我都轉暈了!你跑得太快了!比我當初去救你都快了!
那是因為我長大了!佩格說。是啊,她今年長高了整整七公分!比潘西都高了,她長高了,她長大了,她不是乖乖地等在伏地魔劃的圓圈裡,等着自己的朋友像勇敢的騎士拯救柔弱的公主一樣把她從密室裡帶出來了。
可當時像是小狗一樣歡快飛馳着的佩格莉塔,從來沒有想過,她也會再次遭遇這樣殘酷的抉擇。
她的戀人。她看向布雷斯;和她的朋友。她再看向羅齊爾。
沒有一絲一毫的優柔寡斷,她和布雷斯同時對準了羅齊爾:“除你武器。”
羅齊爾躲過了布雷斯的攻擊,但是佩格的魔咒剛好地擊中了她,她手中的魔杖立刻被擊飛了。
珊瑚仿佛離弦的箭一樣沖出去,盤起了羅齊爾的魔杖,在布雷斯和佩格之間猶豫了一下,最後選擇爬到了佩格的腳邊。佩格蹲下來撿起了那根魔杖,背到了身後。
“你這些天都是故意麻痹我的?”羅齊爾怒視着面前的布雷斯,“讓我誤以為——你是想要獨自解決這一切,不讓佩格牽扯進來。”
“雖然我并不清楚這是為什麼,你不願意傷害她。”布雷斯平靜地說,“但在她在場時,你更容易露出破綻。”
“你這是在利用她!”薇琪羅齊爾那張波瀾不驚得有些死闆的臉上,出現了鮮活的憤怒,“如果我真的是窮兇極惡的食死徒——你們兩個都會死在這裡!”
“佩格莉塔,你怎麼看?”布雷斯出聲,“會責怪我把你牽連進來嗎?”
佩格一驚一乍:“什麼?你難道還想過不牽連我的選項嗎?我不許!”
珊瑚晃蕩了一下尾巴,使少女的袍子鼓起。佩格說:“你看,珊瑚也不許!”
布雷斯那張素來冷淡的臉上露出了極為微弱的笑意,看向羅齊爾時,又恢複了以前的表情。
“……你們完全不知道……一無所知……”羅齊爾喃喃地說,“佩格……你完全不知道……你的命運不在你的手中……”
“什麼意思?”
“如果你一定想知道——”羅齊爾深深地看向佩格,“我絕不對你說謊。”她讓佩格走到了櫃子邊的銀盆邊。佩格用魔杖輕輕地敲了敲,珠白色的煙霧很快地就消散了。那竟是一個冥想盆。
沙漏裡的砂礫在佩格的眼前絲綢般聚散……遙遠的夢、人類、幽靈,幾百重虛幻的景象,她最後墜下,被彈性極佳的地面兜住。
最終,她在眩暈中看到了“自己”。那是她的寝室,門扉緊鎖,達芙妮和潘西兩個人坐在床上嬉笑,仿佛像看不到一場的“佩格”與羅齊爾一樣。
那張跟随了佩格莉塔十幾年的臉,可其上的神情完全沒有她自己所熟悉的氣息。少女冷漠、陰鸷地坐在床邊,而薇琪羅齊爾恐慌地跪在她的身邊,小聲地說着什麼。
他們的說話聲模糊不清,佩格得要飄得更近一些才能聽清楚。
……您,決定使用她的軀體嗎?為什麼不讓其他食死徒準備更适合您的——
或者說,你在質疑我的決定嗎?佩格看到自己微微一笑,可是眼睛裡毫無笑意。
沒有——我沒有這樣的念頭。而是——羅齊爾顫抖着咬緊了牙關,她是佩格——她一直對您最為忠心。
羅齊爾,你還在欺騙你自己嗎?她已經忘記了一切,不再是你記憶中的佩格莉塔了。既然如此,哪怕我完全吞噬掉了她的力量,又如何?“她”眯起眼睛,逼問着,或者說,即使是真正的佩格莉塔,在我需要她的力量時,她不應該奉獻出自己的生命嗎?在你的心目中,佩格莉塔的地位已經遠遠超過了你的主人嗎?
我沒有,沒有!對于黑魔王的恐懼已經深入骨髓,羅齊爾完全無法升起反抗的念頭。
我才不會說這種話!佩格已經完全認出來這個家夥是誰了,這種說話的語氣,分明就是湯姆裡德爾。不要随便用别人的身體敗壞别人的形象啊!佩格幾次三番地想要撲過去,可是全都穿過了記憶中的人影。
别這樣,待會會有人進來看到。“佩格”語氣平緩,幾乎稱得上溫和地把羅齊爾扶起來,“她”貼在了羅齊爾耳邊,哪怕是活人的熱氣撲過來,也讓她産生這是森森冰冷的鬼氣的錯覺。
已經有段時間沒有人被石化了,我已經選好了下個人選,不過需要你去幫我辦到。
誰?
紮比尼。
可……可是他是純血!
當然不,羅齊爾……你還不明白嗎?他當然也可以是混血,甚至是泥巴種——“她”以一種佩格熟悉到能默背的姿态微笑,聲調抑揚起伏,可聲音極輕,隻要他死了,死在了繼承人的手上,事實就不再重要。
隻是換了一個芯子,給人的感覺也可以是南轅北轍,此時的“佩格莉塔”身上毫無往日的天真純淨的痕迹,看人時哪怕莞爾而笑,也讓人心底升起涼意。
你隻要把這個消息透露給德威牧克,他就知道怎麼做。
……
“如你所見,我當時并不知道主人為什麼要清除掉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學生,還是斯萊特林——”羅齊爾怨毒的眼神落在了布雷斯身上,“現在我才知道,主人才是有先見之明——這個家夥毀掉了一切,他攪亂了所有的秩序,隻有他死掉,正确的命運才會回歸命盤!”
“什麼叫正确的命運?”佩格打斷了她,“我不要!”
“我想知道過去的事情……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想勇敢地面對那一切——但那并不是說,我要撿起過去的一切,讓以前的佩格莉塔代替現在的我。如果你說要抛棄掉我現在的朋友,我才能找到‘過去’。”佩格莉塔看向羅齊爾,一字一頓地說,“這樣的‘過去’我不要也罷。”
“你……你在說什麼?”羅齊爾就好像一瞬間聽不懂英語了一般,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很快,困惑從她的臉上褪去,那張臉,呈現出一種死闆的凝滞。棕黑色的眼瞳裡卻燃起了毀滅一切的執拗與瘋狂。
“你不是佩格莉塔——我早該明白了——我被騙了!”
在她的叫喊聲裡,音樂盒猛地開始碎裂,連接洋娃娃的彈簧失去了彈性,死闆的歌聲變得磕磕絆絆——而地下室開始顫抖,磚塊龜裂,石渣簌簌地掉落,砸在他們的身上,這裡已經開始坍塌了。
“佩格!”布雷斯出聲,他拉着她就往門口跑,“丢開它。”
“呀!”佩格莉塔發現剛剛收繳的羅齊爾的魔杖竟然着起了火,她被燙得丢開了魔杖。
“佩格莉塔——我憎恨你——你這個膽小如鼠,兩面三刀——輕易許下諾言,又反悔的小人!”羅齊爾說話的語調古怪,簡直像剛學會文字的小孩子一樣,摸不清每個字母的發音方式,要極為用力地咬字。
石渣、灰塵、早死的昆蟲屍體,不斷積蓄着。通往地面的樓梯也開始裂開,他們腳踩的磚塊像豆腐一樣脆而薄弱。而羅齊爾追在他們的身後,幾乎洩憤一樣對着他們用着魔咒。
佩格感覺自己被布雷斯緊緊地抱在懷裡,而那些魔咒也幾乎貼着她的臉頰飛了過去。她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那不是來自于她的……來得太突然了,幾乎在羅齊爾發瘋的一瞬間,也将她擊潰了。如果不是布雷斯撐住她,她就要跌倒在台階上了。
佩格想要握住他的手……可是很快,她想起了在羅齊爾的記憶裡所看到的——湯姆,想要殺死他。她從來沒有想過——是這樣的原因。
“佩格莉塔。”他感覺到了佩格莉塔的猶豫,此時反握住她的手,力道不允許她掙脫。布雷斯的聲音依然理智,穩定,像冰涼的泉水灌下來,“停止思考,停止回憶,跟着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