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說的都是真的嗎?”年幼的薇琪用棕黑色的眼睛盯着年老,衰弱的女人。她的四肢都萎縮了,隻有腦袋大得出奇,像麻瓜世界裡遭受核災的畸形兒。
“當然……你也能夠非常輕易地做到和我一樣的事情。”女人說,“隻是缺少一個契機。我告訴你……需要準備什麼。”
衰老的軀殼已經死去了……番茄醬幾乎等同于一種頑固的詛咒,深深地紮根在了薇琪羅齊爾的腦海裡,影響着她的性格,她的選擇,用自己的記憶覆蓋這年幼的記憶,摧毀她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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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再是她了……她不可能不記得我,也不可能選擇除了主人之外的人……你到底是誰?你曾經願意不顧一切,甚至放棄自己的生命保護主人——而現在的你,佩格莉塔,住在你身體裡的靈魂究竟是誰?
“好冷……”佩格停下了腳步,她抱着手臂,開始發抖。布雷斯支住了她的胳膊,可她就像凍僵了一樣,往下滑倒。
“攝魂怪!”羅齊爾叫喊着。
烏雲遮蓋一般的攝魂怪,徹底亂了,一團亂了,為了追捕正在逃竄的逃犯小天狼星布萊克,攝魂怪也肆無忌憚地在這裡到處遊蕩。這些家夥喜歡激烈的情緒,是羅齊爾的恨意将它們引過來的——它們圍着他們,即将要大快朵頤了。
佩格莉塔感覺自己似乎要被冰凍住了,與生俱來的快樂全都從她的身體裡抽離出去。唯有布雷斯的手掌還是溫熱的……可是漸漸的,她也感受不到這一切了。
羅齊爾注視着正在發生的一切,她本以為自己會揚眉吐氣,大仇得報——我憎恨她,我憎恨此時此刻的佩格莉塔!你憑什麼幸福,你憑什麼快樂?憑什麼是你拯救了我,答應過我要永遠讓我陪伴你——而你如此猝然地死去。當我找到你的時候,也再也不認識我了。
我憎恨你!我憎恨你!
與恨意一同醞釀出的,是珍珠一樣傾瀉而下的眼淚。
她的雙腿就像被操控了似的,不自覺地開始行動,在她恢複意識時,她已經擋在了他們面前。她激烈的情緒,在不斷地撕扯向攝魂怪那張空蕩的嘴巴裡。
佩格莉塔……我是因你而獲救的……我是因你而活的。求你……不要離開我,不要放棄我……不要再丢下我一個人……
沒有人是為了成為另一個人的朋友、玩具而活下來的,對吧?可我是這樣的人。
我是這樣,沒有脊椎骨的人類,活在水缸裡,像觀賞魚類一樣呼吸,大口地吞咽着氧氣。我為了活下去利用一個孩子的好奇心,引誘她接近我,讓她觸碰禁忌的魔法,讓我已經腐朽,殘破的亡靈,占據、影響她的思維,逐漸吞下她,詛咒她。
在佩格莉塔死去的幾十年裡,羅齊爾和其他食死徒一樣,已經被陰暗和仇恨吞沒了心靈,再也使不出守護神咒了。
直到今天……絢麗的奇迹再次降臨在她的世界裡,炙烤着她,灼燒着她……那頑固的恨意,詛咒,怨毒的情緒……全都緩慢地從她的身體裡剝離。是的,一直到現在,我仍憎恨着佩格莉塔——而這強烈的恨意……與她帶給我的快樂、美好的回憶一樣,根深蒂固。
她舉着魔杖,光芒籠罩着他們。攝魂怪們仿佛被火燙到了一樣,被那谧藍色純淨的光芒擊退。而一條龐大的白蛇,從佩格莉塔、羅齊爾記憶中遊蕩而出,它嘶嘶地吐着蛇信子,用它純粹的晴空一樣的蛇瞳看向羅齊爾,它蹭了蹭她的臉頰,好像在對她說:你好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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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趴在窗台邊歎氣:“唉,也不知道誰又要倒黴了。湯姆脾氣太壞了!”
“因為,你總是,忘記,事情。”
“那他就幫我記住好了。”
“你會,忘記,我嗎?”
“不會啊!”
番茄醬無機質、磕磕絆絆地問:“真的嗎?”
佩格莉塔當時說:“當然啦,你是我朋友呀!”
《往事之外》
蛇在不斷退化當中,它失去了嗅覺。也因此變得更遲鈍,更聽話,更好用。本應覺得滿意的,命運随他擺弄,他能決定太多人的生死了,湯姆裡德爾想,哪怕是佩格莉塔也一樣,在他的鼎盛期裡,她理應在此時也變得順從。
它毫無自知地咬死了那名已經油盡燈枯的老人,像咀嚼一截幹柴火。福玻斯的身體倒向浴缸,斷頸淌出來的血很快溢滿了整個浴缸,躲在浴缸裡的女孩的眼睛空洞,她看不見,可是能嗅聞到血腥味。而佩格莉塔和她相反,她什麼都能看到,可是聞不到,很多時候也嘗不到味道了。
她茫然地醒過來,像大夢一場般,湯姆裡德爾始終冷眼旁觀,看她的大腦進行自我欺騙,用她一貫的遺忘,這種作弊的手段來保存自己的無辜、天真。
浴缸裡是什麼?佩格問,好像一切都與她無關一般,湯姆冷笑,他幾乎就要說出來了——佩格莉塔,你聽從了我的命令,屍體就與你隻相隔水面,如果你再多等一會兒,他的腦袋就會浮上來。
——是什麼?
她問。
她的眼睛在逼問。
你認為是什麼?
……番茄醬?佩格的舌頭舔上了女孩的肩膀,她不太嘗得出味道,甚至也因為之前長時間躲在禁林裡,失去了本就不太穩固的大多常識。她向自己的朋友求證:她為什麼要躺在番茄醬裡?
湯姆裡德爾的手搭在浴缸邊,一直到佩格莉塔艱難地用尾巴卷起目盲的女孩,把她從濕淋淋的血水裡撈出來,那沉底的頭顱都沒有被翻起來,他沒有再回答過佩格的提問,但也沒有反駁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