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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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鍊又回到了佩格莉塔的手腕上,像是延遲幾天送過來的聖誕禮物。她盯着這蒼白不祥的蛇骨,以及骸骨中簇擁的那顆藍珠子,思考間把腳邊的水瓶踢翻了,珊瑚聽到動靜慢悠悠地爬過來,它吐出黑漆漆的信子,分岔的舌尖觸碰她手上的骨頭:喔,這是什麼,嘗一口……
它瞬間清醒了,像一根彈簧般彈起來,在綠帷幕下,嘶嘶地發出哈氣聲。
别那麼緊張。佩格晃動着自己的手腕,一條天然裂紋橫亘在藍珠子中,讓它看起來像蛇的豎瞳。她安撫着珊瑚說:這是我的屍體,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你居然喜歡扛着自己屍體回自己巢裡?!這簡直是……它吓得繃直,過一會兒又嗖嗖地爬到佩格莉塔的耳邊蛐蛐:真不愧是主人的心上人,般配,真般配!
珊瑚是一條極有良心的蛇,吃了布雷斯幾年的糧,就要積極為主人的戀情着想,也可能此蛇與自己漆黑邪惡的外表不符,有一顆想當紅娘和八卦的心。
布雷斯也撿蛇的屍體回家?佩格問,做玩具?還是當藥材賣?
不是啦,不是我們的同類。蛇慢吞吞地吐信子,它的眼睛是寒冷的,無機質的:是人類的屍體。
小時候,我們一起玩,我鑽進土裡,小主人就要把我挖出來……後來有一次我們在後院裡挖出了一具人類男人的屍體,腐爛了,但沒有味道散逸出來……珊瑚滿不在乎,像在跟佩格分享八卦一則,小主人看了一會兒,就把土坑填回去,踩嚴實了。你說是不是跟你一樣奇怪,怎麼會有人讓同類的屍體躺在自己的巢裡呢?
噢……佩格答應了一聲,就不說話了,隻是抱着枕頭,蜷縮在帷幕後面。手腕上的手鍊深深地壓着她的皮膚,骨頭凹凸不平的紋路印刻在她平滑的肌膚上,無法忽視地生疼。她想,她長大了,不能假裝自己還是天真的小孩子,跑去問布雷斯這是不是真的,他那樣漂亮的庭院裡,怎麼會有人類的屍體呢,屍體是從哪裡來的呢?就像當布雷斯問她到底隐瞞了什麼,她沒辦法像之前直白坦言一般。
秘密最初在他們之間隻是一粒小小的,憂愁的種子……随着陽光和雨水的澆灌,現在成為了一棵小樹,将他們隔開。她飛快地意識到,這就是湯姆所說的……除了彼此之外,他們沒辦法向其他任何一個朋友袒露心扉。她分明生活在太陽已經普及的年代,可還有一半的靈魂被他拉扯着……浸泡在深淵的冷水之中……别想獨自站到太陽下去,别指望能假裝從未發生過,佩格莉塔。一隻手緊緊攥着她的腳踝,如此用力,狠毒,直到和她的骨骼血肉都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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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天天過去,勇士們的第三場比賽也即将到來。佩格從塞茜莉亞那裡得知,哈利已經找到了能在水下呼吸的辦法,但是腮囊草隻能在斯内普教授的辦公室裡才能找到,他們冒險嘗試過一次,但被費爾奇發現了——所以斯内普把那些草藥又換了個地方。
“一籌莫展……”哈利痛苦地捂住臉,“要是能找一個斯内普信任的人就好了。”
“瞧,哈利,你的福星來了——”韋斯萊雙胞胎大呼小叫,“斯内普所信任的人、偏愛的人,一個斯萊特林!”
“以及,一個沙菲克!”喬治強調。
佩格連忙擺手:“這裡可站不下這麼老多人!”
“怎麼樣,佩格,你随便做點什麼讓他把你拉進辦公室罰抄,然後把腮囊草偷出來,易如反掌吧?”弗雷德攬着她的肩膀,親熱地說,“這樣我就原諒你舞會放我鴿子了,不錯的買賣吧?”
“最近他太忙了,我好幾次把水仙根和水仙花瓣搞反,他都沒管我。”佩格也表示愛莫能助,“而且我不确定我能分辨腮囊草。你們知道我草藥課成績也不太好……”
非常有力的證據,讓剛剛吊起一點希望的哈利又死了過去。
他抓狂:“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讓我知道答案是什麼——明明知道答案,卻沒辦法拿到——”
桑妮很罕見地沒有安慰哈利,而是陷入了沉默。西奧多曾對她說過,他可以進入斯内普教授的辦公室,可以順手偷一些出來……可是他本來就已經得罪了德拉科·馬爾福,現在為了不和對方碰面隻能借口幫斯内普教授的忙躲在魔藥教室裡,要是連教授的信任也失去了……她陷入了友情與愛人之間兩難的糾結。
弗雷德還不死心,抓着佩格一根救命稻草繼續搖晃:“……你不行的話,那你哥呢?”
這次連他的兄弟喬治都不贊同了:“别想了,那家夥可是老蝙蝠的頭号爪牙,毫不通融,比珀西還珀西,指望他把腮囊草偷過來送給我們……”他張大嘴,做出一個吞咽的動作,“不如指望我就把這顆金蛋吃掉,變成一條人魚,把哈利馱下水!”
毫無征兆的,塞茜莉亞合上了書,轉身就走,看都沒有看雙胞胎那邊一眼。之前他們不喜歡瑟吉歐·沙菲克,也會編排些關于他的笑話,她不會應和,但也不至于翻臉。有什麼已經徹底改變了,颠倒了……然而年輕人們仍在幻覺中,停滞不前,如今隻能錯愕地看對方一眼。
桑妮一臉歉意解釋:“我們的作業做完了……先回去了,還有課後實驗,抱歉……”也扭頭追了上去。她松了口氣,至少這樣就不用面對艱難的選擇了……事實上,也許在她心中天秤已經悄然偏移。她不能忽視西奧多所受到的牽連。她無法閉目認為與她無關。
“唉,姑娘們總是難以忘懷自己第一個舞伴……等她醒過來自然會知道誰才是和她一夥的。”弗雷德抱着胳膊聳聳肩,“是吧,佩格?”
“可是,我的第一個舞伴是伏地魔啊。”佩格說。
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挺不錯的笑話,我險些就笑出來了。”這是喬治,表情誠懇的。
“下次當着羅恩的面說,他肯定會直接吓得跳起來,這樣節目效果更好。”這是弗雷德,建言獻策的。
“腮囊草……腮囊草……腮囊草……”這是哈利,走火入魔的。
“哈利,不要吃書,吃了也不能找到腮囊草——你會被罰款的!”這是赫敏,操心的。
“安靜,否則滾出圖書館!”這是平斯夫人,嚴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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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格知道,也許在第三場比賽發生之前就會發生什麼……在這裡有伏地魔的内應,可究竟是誰呢?維吉爾肯定進不來,他要是進來了不可能不來找她。她不動聲色地觀察周圍的人,思考誰才是自己的接應對象。
費爾奇?應該不是,湯姆可讨厭麻瓜和啞炮了。龐弗雷夫人?……不太像呀!她思考着,走廊靜悄悄的,空無一人……本應該是,可是在螺旋樓梯的盡頭,傳來了拖沓沉重的腳步聲,啪嗒,啪嗒……正在向她逼近。
她心中有種預感,手扶着牆壁準備往下走。但忽然之間,被另一個人抓住了手腕。
“佩格。”一道年輕的陰影将她完全籠罩,黝黑的眼睛像一張巨網,投向活蹦亂跳、一無所知的小魚。她的後背被壓向粗糙的牆壁,手腕也一同被抵住,被抓住了,在她躍向深淵之前。
“……有人在找你,穆迪。”布雷斯低下頭,聲音沙啞急促,不像他平常那麼冷靜,“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穆迪會針對你。即便他讨厭食死徒……按照排序來說,也應該先是馬爾福,而不是你的爸爸。他對你很感興趣。是你,而不是因為夏佐·沙菲克——”
“他是你的敵人……還是你的朋友?”
“你下定決心,準備做什麼?”
拖沓沉重的腳步聲正在逼近,而少年掌中的熾熱也灼燒着她。她想掙脫,可是沒辦法做到,完全沒辦法,她不能大喊——那會把人引過來,但她也不能沉默,因為他的眼睛始終盯着她……始終,始終……從一開始,她剛踏進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坐上列車……從她在蛇怪手上把他救下……
這樣可怕、執着的心,卻陷阱般的,包裹着一層冷酷的寒冰。
她有秘密,太多太多,橫亘了兩個時代,攜帶着許多死魂靈。布雷斯像珊瑚故事中所說的,手拿鏟子的小男孩,将她所有醜陋的、肮髒的秘密全都暴露于太陽之下……他沒有被阻擋,注視着她美麗的,腐爛的臉,毫無畏懼地撫摸上去。
“跟我走,佩格。”他拉着佩格莉塔,從走廊的這頭走到另一頭,腳步聲緊随其後,他們不斷向下,那彈簧一樣的樓梯逐漸壓縮着他們之間的退路。
“能去哪裡?”風聲灌進佩格莉塔的口腔裡,她喘着氣,“布雷斯……我沒辦法選擇其他的了……”
“去找我媽媽,即便是傲羅也不可能随便去她那裡搜查……她會準備車票,我們可以離開英國。”他簡潔短促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