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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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輕盈的水包裹着她,像深厚的土層覆蓋在她的身上。佩格莉塔的身體變得更加沉重,下墜,直到完全沒辦法呼吸。當然沒辦法了!佩格莉塔想:我現在是一具屍體!我死掉了!
在食死徒的老巢裡,伏地魔大人的寵物,那條名叫佩格莉塔,非常挑食、不愛吃人、隻喜歡吃糖果,還總是纏着食死徒跟她玩的蛇,就這樣死掉了。這樣動蕩的年代,哪怕人死掉了都不稀罕,可是蛇死掉了,居然還會有笨蛋頂着黑魔王大人的憤怒,懇求給她辦一場葬禮!
葬禮,葬禮,得要有,鮮花,她喜歡的,桔梗花、刺玫花、郁金香和薰衣草;還要有朋友,地面上的朋友,墓碑前隻有孤零零一個,還有一個不被待見的,被打發去敲喪鐘的,正在倦怠地打哈欠的朋友——嘿,佩格莉塔,你要是還活着,現在一定會直立起來,用你的腦袋去狠狠地頂他一下:我都死了,你就不能提起點精神嗎維吉爾!而地下的朋友就熱鬧豐富了,有許多正在冬眠的蛇,她的同類們,正在土層下歇息着。還有更多……那些她死去的好朋友們,她甚至一隻手都數不過來……太多了,在戰争中,在鬥争中,在陰謀中死去的朋友們,他們也像她一樣靈活地在土壤中穿行嗎?
可無論她如何努力地尋找,也沒有找到他們的門牌号碼。佩格莉塔最後隻能接受,她已經不是蛇了,她現在是一具屍體,所以沒有那麼靈敏的嗅覺了。
這是哪怕伏地魔也未曾預料到的事情——在佩格莉塔死後,她的屍體居然還能亂跑!在他大發雷霆的時候,佩格莉塔正躺在地闆的土壤下,聽他(并不存在的)唾沫星子噴食死徒一臉,她還偷聽到名叫伍爾夫的狼人表面上一臉粗犷,其實背地裡老說阿布的壞話,真是隻壞狗!有時,她還會鑽進他的卧室裡,隻聽到徹夜的羽毛筆摩擦羊皮紙沙沙的聲音……還有極其突兀的,他對着空氣叫:佩格莉塔!沒有回應。而下一個進來彙報工作的可憐蟲,就會被他毫無緣由地遷怒……
直到過去了很久,很久……她在腐爛的土地下……聆聽到了更多人的死亡。她沒有跟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相逢……她才意識到,她才是那個怪胎,異類。人死後,屍體是不能亂跑的,他們可能會被燒成灰燼,也可能完全埋進土裡,動彈不得,直到變成土壤的養料。
她是被束縛在這片土地上,這個年代的靈,不能前進,也無法後退,永遠孱弱,不能真正地死亡,也不可能變成幽靈。假如她曾經有過魔法畫像,會有人驚訝地發現,佩格莉塔也無法存在于相框之中。可是她隻是一條蛇,還是伏地魔的蛇,沒人這麼做過。
有時,她覺得自己即将迷失自我了,可是她又想:她的自我是什麼?她到底是誰?是佩格莉塔嗎?除了這個名字,她究竟還有什麼是她自己的?也許這本就是一場幻夢……她未曾來過這樣遙遠的年代,未曾與湯姆相遇過。與她有牽絆,曾經見過她的人一個個接連着死去……連伏地魔都變得孱弱,躲藏進了森林之中……很快,連記錄她名字的人也不會存在了。她看見一片純白的地方,一隻白色的獨角獸停留在她面前,見到她,它低下頭,輕輕地蹭了蹭她的臉頰。像雲朵一樣柔軟,純潔,神聖,仿佛這裡才是她應該抵達的地方。而不是,而不是……這陰暗的,不見陽光的地底,啃咬她的碩鼠和蟲豸,還有潮濕的雪土……
那就這樣吧。它輕聲說。那就這樣吧。她想,像一具真正的屍體那樣寂靜地停下,不再奔波,舒展着自己柔軟的身體……不記得名字就不記得好了……反正也沒有那麼重要……
——佩格莉塔。
壓抑着憤怒的,咬牙切齒的……藏着色厲内荏的膽怯的聲音,像一道細長的雲霧,絲滑柔曼地鑽進地縫裡,鑽進她的耳朵裡。
你不想做,不願意做的事情我都幫你做完了,你還準備躲到什麼時候?回來,不管你去哪裡了,回來!
就是這樣,理直氣壯地使喚别人,還讓人反思是自己問題的家夥——是湯姆裡德爾,她的壞朋友!她幾乎分散成了很多塵埃,在龐大的建築物的各個角落蔓延,它們費力地聚合在一起,嗅聞着依循着熟悉的味道。那些輕而微小的塵埃緩慢地向下降落着,被“佩格莉塔”牽引着,凝聚成了一團不可視的霧氣,它們像是空氣一樣透明、輕盈。
佩格莉塔伸出手,任由那道聲音鎖住她的手腕,冰涼的,刺骨的水流咬住她的腕骨,化為森白的骨頭,枷住她,不許她逃走。
如果她還能說話,她會說:可是我不會逃走。我說過的呀!如果你想在黑暗中找到我……那就叫我的名字吧,湯姆,叫我的名字吧,我會來到你身邊……我會和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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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格莉塔”手中的匕首劃開了人魚的後背,綠色的血液像海藻一樣蔓延,她安靜地注視着它痛苦猙獰的表情,眼眸清澈的湛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血一樣的猩紅。
人魚的血液被吸入蛇骨手鍊中,即便醜陋的臉上滿是痛苦,人魚也無法發出一點聲音呼喚同伴的幫助。而自始至終,她的表情也沒有一絲動容,仿佛它們隻是任自己取用的貨物。
我會……詛咒你……傷害人魚的……詛咒……
伏地魔冷笑,他需要的正是它們的詛咒。這樣低等的生物,毫無智慧可言,再好操縱不過。他在阿爾巴尼亞的森林裡曾經見過能産出瓊脂蜜的蜂,為了逃脫天敵的追捕,愚蠢地擠出身體裡的蜜,試圖用這甜蜜的陷阱使天敵迷失,而自己好逃出生天。最後它們被人類關起來,讓它們永遠活在恐慌中,沒日沒夜地産蜜,即使死去了,屍體也依然被榨取淨最後一滴蜜。
這些蜜能賣出很高昂的價格,讓那些捕蜂人冒着危險深入叢林,最後全都成為了納吉尼的盤中餐。他靠着這些愚蠢的蜂,還有貪婪的人類的屍體,從叢林中活下來……他才是最後的赢家。他從不擔憂詛咒。哪怕是獨角獸,他也可以毫無畏懼地殺死它們,啃食它們的肉,吃它們的血,隻要他的生命能夠延續下去,什麼代價他都可以付出。
更何況人魚的詛咒,提供了他此時正所需的“蜜”。它們會錨定傷害人魚的人為它們的世仇,使對方的靈魂受到劇烈激蕩,嚴重的話會導緻分裂,變成白癡或者植物人……這能幫助他把自己的靈魂碎片從佩格莉塔的身體裡遷移出去。一方面,他現在所在的身軀中的靈魂力量太弱了,受損過于嚴重,他需要更清醒的靈魂,另一方面,他暫時不想讓佩格莉塔當他的魂器了。
是的,沒錯,佩格莉塔。他惱火地想着,這個沒用的下屬……這條讓他煩躁的蛇……不,她現在不是蛇了,沒什麼比這個更糟糕了,她甚至都不是那條蛇了。作為被獻祭的載體,讓她為偉大的伏地魔大人效勞,她應該覺得榮幸。可是他沒想過要讓她消失……至少不是現在。這讓他不惜冒着靈魂再次受創的風險……跑到她的身體裡來,替她完成本應該她來完成的任務……
佩格莉塔,本來應該你自己雙手奉上,你自己,還有你的靈魂!
而更令他生氣的是,她竟然真的被人魚的小伎倆困住了,自顧自地就要消散了——這讓他所做的一切安排都變得十分可笑。如果隻是要取回他的靈魂碎片,他完全可以要維吉爾把她抓回來,在水上分離,可是他當然知道這個貪吃又怕疼,吃不得一點苦頭的家夥,隻要一點疼痛就會死去活來。隻有在水下,這些才能更安全地進行。
佩格莉塔,回來!他幾乎用怒吼的聲音對着身體裡她說。
我覺得我做了個一個好長的夢……佩格說,湯姆,我看到獨角獸了。
我替你忍耐疼痛,而你在做夢嗎?伏地魔語氣不好地說。
我看到了很久遠的事情……看到你被哈利殺死……
我沒有死!伏地魔反應激烈。
好吧,那我換個措辭,你被哈利打敗……
他沒能戰勝伏地魔大人!佩格莉塔,勝利者隻會是我,我會在你面前殺死他的。他說。
我不在乎,你有沒有殺死救世主……或者你有沒有變成厲害的黑魔王,占領世界,人人畏懼,長生不老……這些對我都沒有意義。她的臉浸泡在水中,靜靜漂浮着,她對自己靈魂之中的不速之客說,我在乎的是你,我祝福的……是你。
我不需要祝福,佩格莉塔,把這些留給你的“朋友們”吧。伏地魔傲慢地說,即使他現在隻是一片即将被剝離的靈魂碎片,很快就要斷開連接了,但是氣勢看上去還是很足,佩格莉塔就很佩服他這種精神!
就要說再見了,湯姆,我們最後的對話要停留在這樣不高興的結尾裡嗎?
……很快,佩格,你會見到更強大的我。
人魚的血液被吸光了,幹癟得像一張破口袋,沉入湖底了。
而與此同時,哈利含着腮囊草,扯斷纏繞糾結的海草,向她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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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台上,随着時間的流逝,所有人都揪緊了心髒,而勇士和他們的“珍寶”的朋友更甚——
潘西原本完全不想來的,直到她聽說了,哈利波特被奪走的珍寶居然是佩格莉塔,她的室友!她立刻抓着準備跟男朋友偷摸出去約會的達芙妮奔赴了現場。
“即使有你在這裡眼巴巴望着,她也不可能長出魚鳍的。”達芙妮梳着頭發,漫不經心地說。
“我是對波特的實力擔憂——他會淹死自己的,根本不可能救回佩格。鄧布利多老糊塗了嗎?波特一個人送死就夠了,怎麼還要我們斯萊特林的人一起陪葬!”潘西擔憂極了,伸長了脖子往下看,“瑟吉歐呢?他不是最寶貝他的妹妹了?他就眼睜睜地看着她被可憐地推進水裡……為了他的仕途發達,他連自己妹妹都可以犧牲!”
“你就像親眼看到了現場一樣……”達芙妮無語。
“任誰都可以想象!我可憐的佩格啊……被自己校長,自己哥哥背叛……還要等待一個不靠譜的勇者來拯救她……要我說佩格就不應該出風頭跟波特跳開場舞,波特肯定會對她死纏爛打的,他就是這樣的賤骨頭。”潘西繼續喋喋不休,被不遠處的金妮瞪了一眼,“閉嘴!”
“哦?你是波特的愛慕者嗎?啧啧,怪不得——身上也有一股大糞臭味。”潘西捏着鼻子嘲笑她,還沒說完,就被旁邊的薇琪推了一把,“佩格——佩格上來了!”潘西也就顧不上諷刺了,連忙抓着看台的欄杆往下看。
佩格艱難地泅渡着,還往嘴巴裡灌了好幾口不好喝的湖水,才靠近岸邊,被一直守在岸上的瑟吉歐拉上來,他用毛毯包裹她被打濕的身體,低頭看她的眼睛:“好了,好了,佩格?佩格?是你嗎?你還好嗎?”
她費力地重新呼吸着新鮮空氣,看向身旁,赫敏還有秋張也和她一樣,蒼白着臉在大口地喘氣。而之後是哈利,他把她推上來之後,又重新去救芙蓉的妹妹加布裡,所以比其他勇士的時間要用得更長。
“突然覺得……哈利還挺帥的。”佩格突然一臉嚴肅地說。
“……那隻是經曆生死危險産生的一種幻覺,你回去睡一覺就好了。”瑟吉歐把她的臉掰到另一邊,“你沒有其他的問題嗎?你确定?”
“好了,沙菲克。你的工作不是這個,你得去水下收拾收拾……希望你能撿回來一些湖底的垃圾,這才是你們沙菲克應該做的。我會為每個人進行檢查的……确保他們沒有一絲一毫的身體異常。”穆迪教授還是跟之前一樣不好說話,粗暴地掰着佩格的胳膊,把她像攤面餅地一樣拍了一通,然後用魔杖掃過她的太陽穴,“健康——沒人能比她更健康了——還能繼續禍害不知道多少年輕的小夥子——”他陰陽怪氣地說。
“穆迪教授……你這樣語氣就像你受過情傷一樣!”佩格嘟囔着,穆迪教授冷哼了一聲。而此時鄧布利多教授也宣布了正式的名次,哈利獲得了第二名。
“太棒了,哈利!”佩格跑過去祝賀他,赫敏也在他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