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再看少年,靠在牆角等洶湧的人群慢慢散去,兩人之間的距離很近,近到擡頭就能看見對方的表情,又很遠,遠到隔了海寬的人牆,無法相觸。
人群慢慢散去,嬌嬌兒才跟少年一起回家,一路上兩人都沒怎麼說話。
出了城,少年給了她一個小包裹。
嬌嬌兒似有所感,不知應不應該接過。
這是她提的過分要求,少年應諾而來。
可是耳邊又回蕩起少年的那句“想來,嬌嬌兒是值得被偏愛的”。
她值得。
被偏愛。
“這是什麼?”她佯裝不知,懷着少女的矜持。
少年挑挑眉,拉過她的手,将小包裹放在上面,“小竈。”
嬌嬌兒極力壓住上翹的嘴角,可最後還是沒壓住,笑容比今日的陽光還要燦爛。
又不想被發現,努力地收回去。
殊不知這都被少年盡收眼底。
“隻給我的?”嬌嬌兒确認道,露出壓不住的得意。
這是偏愛嗎?
隻對我一個人的偏愛。
弟弟沒有,家裡沒有,隻有我一個人有。
少年點點頭。
兩人找了個大石頭将油布拆開,裡面是一包荷葉,裹了一隻油香四溢的雞,表皮的油亮到反光,摻了荷葉的清香,一點腥味也沒有。
她忍痛将大雞腿揪下來,“你吃。”
少年有些好笑,“你吃吧,我有的吃。”
即使有了他那四十多兩銀子,宋家也并不是天天吃肉,但是少年是頓頓有葷腥,宋母會單獨給他開小竈,真真是把他當大少爺供着。
嬌嬌兒不客氣地自己啃了,隻是吃着吃着,她又慢了下來。
少年一直看着她,見她動作有變,警惕道:“這次可别加鹽,人家加過了。”
“噗!”嬌嬌兒被他逗笑了。
隻是笑完,神情又哀傷起來。
少年看她的樣子,應當是吃飽了吃不下了。
“我是不是太小家子氣了?”嬌嬌兒擡頭問少年 。
她早就知道自己小氣,斤斤計較,每次家裡有了肉,她都想跟弟弟對半分,分個公平,可是弟弟每次都要占一大塊,隻給她留一小塊。
而她私心有了好東西,也舍不得給别人分,就想着吃獨食。
比如那天的鴿子,比如今天的雞。
如果是娘得到了這些,她肯定是要拿回來給全家人分的。
而娘也總是教她要大氣些,别就一點小吃小喝也斤斤計較。
可是她真的忍不住。
她就想一個人吃獨食。
少年跟她們家也算相處兩個多月,雖話少,不參與她家各項糾紛,但是對她們家的情況也是了解的。
小弟好吃好玩,小孩子心性,時常與嬌嬌兒争執吵鬧,宋母無暇顧及,為了省事總讓乖巧聽話的嬌嬌兒别計較。
宋母勤勤懇懇如一頭田間老牛,日日圍在田間地裡與廚房,燃燒自己全身的精血,喂養着家裡與兩個孩子,瘦到形銷骨立,卻也滿心欣慰。
宋父是個木工師父,沉默寡言,他一說話就沒人敢反駁,但少年卻覺得他并沒有十分的威嚴或者說讓人信服的能力。
後來細細觀察過,主要是因為宋母對他的畏懼,小弟與嬌嬌兒都與宋母更親近,也因此愛宋母之愛,懼宋母之懼。
而宋母對宋父的畏懼也影響了兩個姐弟,讓她們對自己的父親十分畏懼。
嬌嬌兒性格天真爛漫,總是極力讓自己像個大人一樣成熟,事實上就是個藏不住心思的小姑娘。
對比起宋家村的其他姑娘,嬌嬌兒确實算是家裡嬌養長大。
她不用下地,春日不用插秧,冬日不用去拾柴火,隻做些家裡的家務事,并且還能讀書。
即使是女子讀書如此普及的臨江城與宋家村,仍有些人家裡的姑娘是不讀書的,她們要背着弟弟去放牛,或者帶着妹妹去割豬籠草。
宋父母對她的好,她都時時刻刻謹記,懂事與聽話時時刻刻在她頭頂懸浮。
小弟可以吃獨食,她不可以;起争執,小弟可以不服氣,接着鬧,她不可以。
就連她救了少年,少年報答她,為她找來食物,讓她可以長大、長高,她心裡都會為沒有分給家裡人而愧疚。
“宋姑娘,我覺得你可以自私一點。”少年道。
不用懷抱太多的道德,不用帶着無盡的愧疚,在不傷害别人的情況下,自私一點,會生活的更好。
嬌嬌兒看了他一眼,世人都推崇大愛,推崇無私奉獻,而少年卻讓她要自私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