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父母的,終究忍不住多說幾句:“嬌嬌兒,你性子是沖動了些,别拌兩句嘴就吵着要和離,姑爺溫文爾雅,性子也好,一直讓着你,你總是脾氣這樣大,吵兩句就要和離,會傷了人家的心的。”
即使是顧沐澤不與她圓房,導緻她不能生,導緻她生氣,性子暴怒,那也是她脾氣大,是她總鬧事。
有些事情細究起來,總是有些沒意思。
兩人邊說邊出門上了馬車,嬌嬌兒低頭不言。
宋母扶她上了馬車,掀着簾子繼續唠叨道:“成親三年了,有些事情,你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别太較真。做人家媳婦,哪裡有不受委屈的,忍忍就好了......”
其實宋母主要是說讓她忍着點顧夫人,畢竟顧夫人就這麼一個兒子,娶了個媳婦回來一直不生,這幾年來行事越來越極端,初一十五上山拜觀音不說,在嬌嬌兒房裡擺各種娃娃,給她炖各種偏方補藥,一日三餐像灌水一樣,苦的嬌嬌兒吃不下飯,日夜地哭。
但是宋母其實也能理解,生兒子娶媳婦不就是為了傳宗接代的嗎?這好幾年了,肚子都不見動靜,可不得急嗎?
所以她平日裡也總是勸慰着嬌嬌兒忍忍,體諒她婆母。
一直沒聽見嬌嬌兒回答,宋母停了念叨擡頭看她,隻見一向活潑的嬌嬌兒,此刻卻像木呆呆的人偶一般枯坐着,精緻的臉上還挂着點點淚珠,一顆顆眼淚劃過白皙的臉頰,她卻像毫無所覺一般,不知神在何處。
宋母給她擦擦淚,不忍心再說她。
“回去吧,好好休息,别吵架,别讓父母擔心。”
嬌嬌兒重新坐着馬車回去。
此時不過半下午,金色的斜陽照進馬車裡,紅豆展開手帕給嬌嬌兒遮陽:“姑娘,太陽有些曬,咱們把車簾放下吧?”
嬌嬌兒看着天際線上半顆通紅的太陽,慢慢道:“日落黃昏,我要死了。”
紅豆連忙捂住她的嘴,低頭呸了兩聲:“呸呸!這樣不吉利的話可不能說。姑娘如今正是大好青春,什麼生啊死啊的,還遠着呢。”
才二十一歲,确實還算年輕。
可是她的人生,灰暗的好像一眼看到頭了。
嬌嬌兒便不說話了,倚在窗口看斜陽,紅豆也不再說話。
此時已經夏末秋初,草木也顯露出一點枯黃之色,在即将落下的太陽光芒照射下,顔色愈發暗淡。
回到顧府,她和顧沐澤是單獨的一個院落,院落上的名字還是顧沐澤親手題的——藏嬌閣。
金屋藏嬌。
曾經有多甜蜜,如今就有多刺眼。
“回頭将這塊匾拿下來,換一個。”嬌嬌兒道。
紅豆有些惶恐,這可是姑爺親手題的,怎麼今兒好端端的要換了它?
但是她也不敢多說,隻應了一聲:“诶。”
還未進門,身後有人喊道:“三奶奶,三奶奶。”
主仆二人回頭,來人是大嫂許蓉蓉的婢女,名叫春花。
春花手中端着托盤,臉上帶笑,看着十分喜慶。
“三奶奶,您可算回來了,我今日可來三趟了,都沒看見您。”她笑吟吟道。
嬌嬌兒勉力笑笑,還沒說話,紅豆上前一步問道:“春花姐姐找我們奶奶有什麼事兒嗎?”
整個顧府裡,要說與她關系最好的,還是大哥顧澤瑞一家。顧澤瑞是長子,家裡的生意他沾手最多,顧老爺也最器重他,加上現在的顧夫人是繼室,不好管大房,所以大房一家都過得很自在。。
大奶奶許蓉蓉,生了長孫顧玄竟之後傷了身子,身體弱的很。嬌嬌兒剛來顧府時無處可去,便時常去她那裡,許蓉蓉也樂得有人陪她說說話。
後來不知怎麼,大奶奶對她冷淡了許多,也不怎麼讓玄竟同她玩兒,吃了幾回閉門羹,她便也不再上趕着了。
倒是大哥顧澤瑞對她頗為關照,路上遇見也會打聲招呼,關心一下近況,有時還有些小玩意兒送給她,其他妯娌有的,她更是沒落下過半點。
所以即使大奶奶對她沒那麼親熱了,她心裡對他們一家也是感激的。
今日上午就是和大奶奶去參加的一個宴會,隻是沒想到她會撞見這樣肮髒惡心的一個秘密,這才讓她扔下許蓉蓉,一個人回家,要求和離。
雖然半路走人是有原因,但不提前告知,實在是有些失禮。
“倒也沒什麼,三奶奶上午走的急,手鍊掉我們奶奶這裡了,奶奶怕三奶奶着急,叫我給送來。”春花一邊說,一遍掀開托盤上的紅布,黑色絨布上托着的,正是一串珍珠手串。
珍珠這東西貴重的很,更何況這串珍珠又大又圓,光彩照人,十分可愛,是難得的佳品。
嬌嬌兒摸了摸手腕,這才發現一直帶着的珍珠手串确實掉了,這串珍珠也是大哥顧澤瑞送的,他知道自己沒什麼首飾,出去時,妯娌們都珠光寶氣,隻有她格外寒酸,是以經常會送些漂亮的首飾給她。
“确實是我掉的,多謝大奶奶了。”嬌嬌兒接過手串,紅豆幫她帶上,“今日誤了大奶奶的席,幫我和你家奶奶道個歉,莫怪罪。”
“不妨事,我家奶奶不是計較的人。”春花笑眯眯道,又看向珍珠手串,瑩白如玉的珍珠戴在嬌嬌兒的手腕上,皓腕如霜雪,真真漂亮的人移不開眼。
“這珍珠是海珍珠吧?真是漂亮,聽說要開一千多個蚌才能開到一顆這樣又大又圓的珠子呢。外頭一顆得開到十兩銀子!貴倒是其次,主要是難找齊這樣沒有瑕疵又大小一緻的珍珠。三爺對奶奶是費心了。”
嬌嬌兒并不知道這個珍珠的珍貴,聽春花這樣說,下意識一看,沒想到這珍珠居然這樣貴,一顆都要十兩,那一串豈不是得小二百兩?
大哥送給她的時候隻說新到了批珍珠,挑了些好的送給幾個妯娌。
不愧是顧府,一串珍珠手串都這樣貴。
“還得多謝大爺,給我們幾個妯娌都送了這樣好的珍珠手串。”嬌嬌兒笑笑。
這并不是顧沐澤送的,他倒有些時候也假模假樣送些東西給她,但都是些表面光的,用不了也帶不出去,隻能當祖宗供着。
春花看着她的表情,眸中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道:“那三奶奶休息着,我回去跟我們大奶奶禀報一下。”
嬌嬌兒點點頭,看了紅豆一眼,紅豆從荷包裡抓了一把銀稞子塞到春花手裡:“多謝春花姐姐了,這個給春花姐姐買頭花戴。”
春花抿着唇笑,并不客氣地收下。
她一走,嬌嬌兒的笑又消失了,她進了院子,看着院子裡的花花草草,這都是她親自打理的。
嫁到顧府的日子是很無聊的,除了看書寫字,她隻能用侍弄花草來打發一眼看不到邊的生活。
腦海中,又逐漸出現自己上午意外看見的那一幕。
直到現在,回想起那一幕,她都惡心到胃裡抽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