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因寺是個百年寺廟,常年接見達官貴人,香火鼎盛,人氣也旺,哪怕是修建在半山腰,來往的豪門貴族也隻多不少。
更因旁邊有個靠着淨因寺生存的尼姑庵,有些貴婦人小姐上完香後會在此齋戒祈福,是以每日裡都是人來人往的。
偏偏今日裡不一樣,淨因寺主持等各種僧人皆衣冠整潔矗立門口,仿佛迎接着什麼人的到來。
時近中午,一輛馬車終于悠悠駛上山門。
年邁的主持大師整理了衣裳,迎了上去:“阿彌陀佛,施主一路奔波而來,辛苦勞累,寺内已備好熱湯熱飯,恭候施主到來。”
車廂内,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掀開車簾:“多謝。”
飯後,主持帶着男人簡單介紹寺廟:“……前方是鐘鼓樓,再往裡就是天王殿,施主今日可要上香?”
男人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一路風塵仆仆,婉拒道:“不必,今日略有疲憊,等明日沐浴更衣再參拜菩薩,方顯禮數。”
主持點頭以示理解,“已為施主備好房間,請往這邊走。”
繼續帶着他往裡走,順着院牆,走過一個回廊,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株杏花樹從那邊攀了過來,金黃黃的顔色,将整個灰撲撲的寺廟都襯亮了。
男人不由望的出神。
主持介紹道:“牆的另一側是尼姑庵,名為結草庵,常年接待些夫人小姐在此清修。這杏花林也是那邊栽種的,正是結果的時候,施主若喜歡,讓小沙彌讨些來嘗嘗鮮也不錯。”
男人點點頭,邁步繼續走,還未走兩步,一隻白色的小鳥飛過檐上,叽叽喳喳叫了兩聲,一坨白色的不明物體便飄落在他的肩上。
因男人穿着一身玄色,這點白色便特别顯眼,他蹙着眉看着這點髒污。
主持自然也發現了,他笑呵呵地上前,毫不介意地用手揩掉那點髒污,道:“原本給施主備的房間還在前面,如今看來施主同這個院子更有緣。寺裡的院子一直有人清掃打理,施主若不介意,不如就近洗漱歇息,去去風塵。”
男人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是步子還是拐進院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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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頭那位今日一上午都沒動靜呢?”門口的女仆磕着瓜子唠着嗑,太陽曬得人暖洋洋的,正是休息的好時候。
“沒動靜還不好?許是終于死了心,老實了吧。”另一位女仆磕着瓜子:“剛送來的時候半死不活,瞧着蔫哒哒的,這兩日身體好點了,倒開始折騰起我們來,不是要肉就是要蛋,又不是送她來這裡享清福的。”
“誰說不是呢!夫人特意下了令,要讓三奶奶吃的清淡些,這樣心才會淨,才能達到修身養性的目的。”
“你說她究竟是怎麼想的,一個農女嫁到這樣的好人家,換成别人早就感恩戴德了,她還天天這樣鬧那樣鬧的。”
“唉,誰說不是呢,連累咱們也要到這樣的苦地方守着她……”
嬌嬌兒将被角掖好,她在裡面塞了個枕頭,若不湊近看,就像裡面睡了個人一樣。
外頭的話她一字不漏地全聽到耳朵裡,但她一點反應也沒有,這樣的話她三年裡已經聽到無數了,比這個更難聽的她都聽到過,這些還不算很難聽。
這三年裡,她已經修煉的别人在她面前說這樣的話,她還能笑眯眯地說“真是辛苦你們了”。
在說話聲裡,她慢慢打開另一側的窗。
窗戶是很老的木頭,開關時會有吱呀聲,但是外面的人沉浸在說話裡,完全聽不到這個聲音。
嬌嬌兒完全開了窗戶,攀着窗沿就爬了出去。
木頭不光老舊褪色,還開了裂,挂住了她的裙子。
她跳出去之後,轉身就将裙子勾住的地方用力撕開,原本弧度完美的裙子頓時破了一個缺口。
她也不在意,窗戶也不關,畢竟關上又要吱呀叫,得小心關上半天,她懶得等那樣久,她的耐心已經耗盡了。
裙子被撕破後,她如同一隻展翅的蝴蝶,沖着林子裡奔去,裙擺飛揚,充滿了自由的味道。
她住的這個院子在最裡面,非常偏,後面就是一片杏林,地面上已經落了一地枯黃的葉子,如一片柔軟的地毯。
樹上挂着杏子,或黃或綠,嬌嬌兒挑着長得最漂亮的吃,她也不在意幹不幹淨,在裙擺上擦了擦就咬。
此時正是吃杏的時節,她挑的杏都熟透了,黃澄澄的,咬一口汁水直接爆出來,甜如蜜,又軟又香,幸福感爆棚。
她簡直像個沒教養的野孩子,穿着绫羅綢緞,幹的卻是會被人罵的事。
一路走一路挑,等她穿過杏林,看到牆壁的時候,已經徹底吃飽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肚子吃的很飽,但是心裡還是空洞洞的,甚至空洞的有些難受。
她煩悶地踹了一腳牆,結果自己的腳趾被踹的生疼,她忍不住捂着腳叫出聲,脫了鞋一看,腳趾都紅了。
她幹脆兩隻鞋都脫了,順着攀在牆壁上的杏樹就爬了上去。
隔壁就是淨因寺,顧家每逢初一十五就會來這裡上香,這裡的素膳很好吃,她決定攀過去偷吃一頓素膳,祭一祭她的五髒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