莘安沉默良久,怅然道:“三年後,我魂歸地府,卻得知芫兒并未等我,而是直接趕着投胎去了。”
“好可惜!”文炅失聲道,“弟妹何以沒等你,竟自行投胎去了?”
莘安長歎一聲:“小弟至今不知緣由!”
百多年來,這個問題一直困擾着莘安,寝食難安。
一句甚是不雅的世間俗語,萦繞在文炅的唇齒之間,但最終還是被他暗暗吞下腹中,沒有說出口。
那便是:活人還能被尿憋死?!
文炅一揚眉,爽利道:“不是兄長說你,費那心思去琢磨緣由幹嘛!你既身為地府接引使者,每日自由出入地府與凡世間,還修成了凡人的身體,就該在生死薄上查明弟妹投到了哪一家,直接找過去便是!”
莘安被搶白得呼吸一窒,緩了片刻,側臉定定看着文炅,鄭重且認真地問:“兄長已過千歲,定是看過不少世事,小弟想請教兄長一個問題!”
“你說!”文炅斜睨着莘安。
“心愛之人失去了關于你的記憶,轉世投胎後又遇到了心儀之人,唯獨你一人還對當年的感情念念不忘,苦苦等待,”莘安熱切的目光凝視着文炅,“倘若是兄長,你會如何做?”
喲呵,這不是說我和羽哥哥嗎?
文炅邪魅一笑,霸氣回道:“除了我,不管他輪回多少世,壓根兒就不會有旁的什麼心儀之人!”
“此話怎講?”
文炅道:“以羽哥哥來說,他十二歲那年,我從西參天君那兒磨出來他在凡間的下落,便直接找到江洲城跟他見了一面,還送了他一瓶生根水!”
說話間,文炅從自己頭頂取下發簪,一任漆黑柔順的長發披散于身後,把發簪伸給莘安看。
莘安仔細審視,見是一隻白水晶花瓶式樣的發簪,卻沒像時下的文人騷客那樣在花瓶裡插鮮花,疑惑不解地擡眸看向文炅。
文炅嘿然一笑,用手在花瓶簪子上某處用力一按,瞬間從花瓶裡噴出一團藍色濃霧。
待濃霧漸漸散去,如同演戲的一般,四年前江州城慈恩寺山門前的那一幕,在兩人眼前又重新演繹了一遍!
幸好此時已是淩晨,且又是在郊外,空中缤紛的人影和略有些嘈雜的聲音,并沒有驚動任何人。
莘安看得目眩神迷,好一會兒才醒悟:這一幕,怎麼看起來,倒像是......義兄在佛家門前,上演了一出“天界小霸王調戲民間良家少年”的戲碼!
再細看,又不禁驚訝:“馬上那兩人,竟是當今的彰國皇帝姬松和安親王世子姬彥!”
文炅“呵呵”一笑,道:“你也看出來了?”
其實,文炅一早就認出來了!
就是那晚,他被八月仙子沈煊一拱火,跑來丹若宮尋找黃文羽,巧遇在寝殿外面設案供香的康正帝姬松。
四年間,姬松的容貌變化不大,隻是周身自内而外散發出來的氣質稍有改變——由當年的内斂、溫潤,變成了如今的自信、沉穩,和不怒而威的帝王氣質。
正是那時,文炅陡然看見供案上竟擺着南榮羽舊日的帕子,當時便怒了——認為姬松把黃文羽引到丹若宮,定是不懷好意!
一時憤懑,竟忘了姬松雖身為帝王,卻也是凡人,根本不會知曉——眼前的黃文羽,便是昔日南榮羽轉世的秘密,自然不會把那方帕子與黃文羽聯系在一起。
在姬松寝殿裡那會兒,他倒沒有立刻認出來姬彥,因為他壓根兒沒想到,奄奄一息躺在龍床上的,會是在慈恩寺山門前與他各執鞭子一頭角力之人。
那時馬上的姬彥,是何等的氣宇軒昂、英氣逼人!
幻影散盡,莘安心中仍存着疑惑,虛心向文炅求教:“兄長,你方才說,不管輪回幾世,除了你,嫂嫂都不會有其他的心儀之人,這……你是怎麼做到的?”
“這容易得很!”文炅笑道,“羽哥哥當初被貶下凡間,天庭未再招募新人頂上,而是由我和四月仙子一人分管半月。”
“得知羽哥哥投胎在凡間,依然喜歡侍弄花草樹木,我便投其所好,在自己輪值的一個半月裡,常常幻化成賣花郎,不斷把從各地搜羅來的奇花異草賤賣與他,讓他隻能專注于花草上,根本沒有時間去幹别的事,想别的人!”
說到這兒,文炅臉上露出得意且神秘的笑容,仿佛怕被人聽到似的,壓低聲音道:“羽哥哥喜歡去茶樓品茗聽書,我便幻化成茶客;他喜歡去酒樓品嘗美食,我便幻化成食客,總不離他左右。但凡發現有傾慕羽哥哥的,不論男女,必想方設法隔絕他們!”
讓他們沒有機會互訴情愫!
文炅說着話,用花瓶發簪把披散的長發又束起來,不緊不慢道:“若是其他月份,我不方便天天來凡間,就囑托其他月份的仙子幫我看着羽哥哥,一旦有風吹草動,立刻便會通知我!”
莘安锲而不舍地追問:“那若嫂嫂此次恩科高中,萬一皇室選他做驸馬,或是被榜下捉婿的那些王公大臣搶為女婿……”
文炅眼底閃過一絲寒光,冷聲道:“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便帶人前去搶親!”羽哥哥隻能是我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