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前夕,Guddy給了林栖四張維城衛視的跨年演唱會門票,還是前排VIP區。
林栖高高興興帶着寝室姐妹去了。
晚會星光閃耀,壓軸嘉賓是樂壇大咖姜沉。
在陸野簽去青鳥之前,姜沉是青鳥一哥,現在是雙雄局面。
林栖一直很欣賞姜沉的歌,和陸野不一樣,姜沉生于音樂世家,父母是上個年代有名的歌唱家,哥哥是知名交響樂團的鋼琴家,姐姐是一位定音鼓手。
就在去年,一家五口還齊登春晚,阖家才俊,令人羨豔。
他自己拿國外知名音樂院校的榮譽博士學位歸國,第一張專輯就驚豔世人,之後一路穩紮穩打,從來沒出過負面新聞。
他的歌恢弘大氣,凸顯國風的同時又不失流行元素。
因此常常出現在各大節日慶典上。
姜沉零點的壓軸表演讓VIP區的四個女孩連連發出驚呼。
一個人演奏三種樂器,鋼琴,小提琴,架子鼓,自彈自唱。
唱到副歌,身後幕布拉開,百人交響樂團齊奏,姜沉又化身指揮家,每一種樂器的聲音都被他玩轉。
“完美……”許舒目不轉睛盯着台上,緩緩歎道,“我都想爬牆了……”
“嗯嗯,完美。”林栖眼睛和耳朵都應接不暇。
姜沉就好像是從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王子,又不像王子一樣空有一副好皮囊。
他的才華好像江水,每當你以為已經到極緻,他總能再掀一浪。
那一刻,完美兩個字在他身上得到了具象化的展現。
回到家,林栖還沉浸在姜沉的表演之中。
她躺在床上刷手機,熱搜榜排在第一的是:#陸野零點表演 穩拿八家衛視同時段收視最高#
底下是一張融合了各家衛視收視率的走向圖,零點的高峰時段,陸野遙遙領先,姜沉在他之後。
林栖指尖一點,打開陸野的表演片段,正好在唱《野》,爆炸卷帶着巨濃的眼妝霸占了半個屏幕,他聲嘶力竭地一吼,林栖差一點将手機丢出去。
憑什麼這種表演能壓姜沉?
她飛快地切掉了視頻,懷揣着替姜沉的不值,點開了“泔水車”的賬号,将她們寝室四人在跨年演唱會現場的合照發在了上面。背景是姜沉的燈牌,還帶了個#姜沉國家級樂團伴奏#的詞條。
配文“這才是現場的意義”。
陸野裹着被子,坐在五星級酒店的大床上,鵝絨被輕柔地搭在背上,被面貼着肌膚,傳來涼意。
“這才是現場的意義。”
他看到這話,感覺像是被打了一拳,毫無防備地。
收視第一的桂冠瞬間變成皇帝的新裝,赤裸裸的,羞憤又難堪。
就因為一個爬牆的粉絲?
真的好氣。
就在這時,對方猛不丁又更新了一條純文字——
“他是用爆炸頭救過你的命嗎?”
泔水車小姐很少這樣直抒胸臆。
她以往的微博,總是很巧妙地避開具體特征,将話說得含蓄又隐晦,恨不得全世界隻想讓他一個人看懂。
陸野愣了愣,整個人悶在被子裡,給氣笑了。
半晌,他探出頭來,出于某種報複心态,找了張演出結束後的離場側拍。
照片中,粉絲山呼海嘯地舉着他的燈牌,他轉身揮手告别,黃色的光暈沁在他周身,模糊了他的神情,全靠他優越的五官輪廓撐住,氛圍感極強。
“再見。”他寫道。
覺得不夠解氣,又點開編輯,加了張和爆炸卷的合影。
陸野的頭像上長出了小紅點,林栖點進去一看,就看到了那句“再見”。
她眼神微微凝固,心裡忽然生出一陣莫名的失落。放佛某段旅程,真的要到此為止了。
但這不過是一條正常的營業微博而已,誰敢想象它真的意有所指?
林栖第二天就将這事淡忘了,不管是陸野的那句“再見”,還是對姜沉屈居第二的不服。
在她人生裡,陸野沒有代替品,不管對他是愛是恨,都不會出現第二個。
她依然關注他的作品,然後一言不發地累積失望。
.
開年後,巨星陸野開啟了全球巡演。
這也是林栖在大學的最後一個學期。
巡演第一站就是維津市,粉了六年的偶像開第一場全球巡演,哪怕不再像從前那樣熱愛,也是一定要去的,林栖早早就做好了準備。
在開票的第一時間,寝室裡靜得連穿堂風都不敢放肆,四個女生埋頭猛戳手機,手指快出殘影,把多年彈鋼琴的功底都用上了。
“搶到了!”林栖歡呼,她搶到四張看台連坐,區域還比較靠前。
宿舍裡一片沸騰。
一切塵埃落定後,林栖才看到手機裡Guddy發來的信息。
【陸野的演唱會想去嗎?他給薩米留了十張内場前排的票,薩米托我給你兩張,内場VIP第一排。】
林栖苦笑着将這事告訴舍友。
四人商量後,決定退兩張票,剩下兩張的錢由四人平攤。
“我坐看台就好,其他的你們商量吧。”林栖率先退出VIP席的競争。
她還是更喜歡自己搶來的票,況且也不太适應内場座位的擁擠。
最後,許舒和姜圓坐VIP區,林栖和餘可坐看台。
那一天,林栖提前半小時進場,來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從二十二排看下去,内場密密麻麻的人群就跟螞蟻一樣,舞台更是遙遠地好像在另一個星球。
她這才知道十萬人體育場原來這麼大。
第一排的票有多難搶?恐怕手速快如馬克西姆也搶不到吧。
夜幕籠罩,燈光暗下來,屏幕倒計時,超重低音猶如人的心跳,沉悶作響——
“三,二,一。”
“唰——”舞台燈光一齊亮起,陸野穿着漆黑的長款獵裝,從升降台降下,在燈光的襯托下,猶如神祇降臨。
他的氣場穩住了山呼海嘯的排場,霸氣兼具實力,完成了從一個不羁少年到成熟男人的蛻變。
他的每一滴汗珠,每一次喉結滾動,眼睫輕顫,都被巨大的屏幕恰到好處地捕捉到。
林栖不敢盯着看太久,她确定坐在後排是對的。
盡管不止一次地渴望離偶像近一點——
考維音、做音樂、錄歌、駐唱,是自己所愛,也是偶像曾走過的足迹。
但是當真離得近了,又莫名心悸,頓失安全感。
這樣地喜歡一個人,有點像是葉公好龍。
第一、二張專輯裡的歌快要唱完了,每一首林栖都能閉着眼睛合唱,她自以為已經唱得很大聲了,可連旁邊的餘可都聽不到。
餘可身為一個被動追星追了四年的路人粉,興奮地揮舞熒光棒,加入合唱的隊伍,同時不忘帶動林栖,拉着她的手喊:“你唱啊!你肯定會唱!”
林栖:“我在唱啊。”明明唱得很大聲!
餘可:“你說什麼?”
林栖:“我說我在唱。”嗓子都唱啞了……
餘可:“下一首再唱?下一首你就會唱了?”
林栖:“……”
下一首林栖真的不會唱。
正是黃金時段,聽到《野》的前奏,她忍不住下頭。
下一秒,爆炸卷就和陸野一起從天而降。
其實爆炸卷隻是詞曲作者,但是陸野幾乎每一次現場唱這首歌,都帶着他,提攜的意圖非常明顯。
“你不喜歡搖滾嗎?”餘可感覺到一股涼意從身旁傳來。
陸野第三張專輯出得飛快,已經發了四首歌,都是類似的風格。
他開始收歌,不再自己包攬所有,合作的音樂人大多是新人。
粉絲為他聲援,說提攜新人是從樂壇偶像走向樂壇大佬的最好證明。可是林栖不買賬,她大概,已經不能算是一個稱職的粉絲了吧。
餘可也不太會唱這首歌,她趁這機會喝了口水。
明明節奏上口,歌詞簡明又反複,落在腦海裡卻沒有太深刻的印象。
“我喜歡搖滾啊。”林栖慢了半拍才回答。
她更着迷于陸野未出道前,樂隊時期的舞台。
那種随性,恣意,熱烈,毫不刻意的感覺,曾經被小刀纂刻在心裡,而現在卻被時間風化成了一抹淺淡的輪廓。
記憶呐,也太容易抛棄主人了。
很多人說陸野的三專有他樂隊時期的影子。
可是林栖知道,那個鋒芒畢露的少年,再也回不去了。
陸野親自寫的那幾句歌詞,依然有感覺。
可為什麼要生硬地嫁接到這樣的歌裡?
剩下的那些蒼白的呼喊,騙騙小孩子罷了,世界何其複雜殘酷?她才二十一歲,就已經不經騙了。
接下來的舞台,也都是類似的的風格。爆炸卷除了合唱兩首,還有自己的獨唱。
兩人商業互誇,分享廢寝忘食的創作過程,又過去了十多分鐘。
安可是第一張專輯的《無眠》,林栖最喜歡的一首,竟然改了編曲,融入了舞曲風格。
“這個在抖上很火的!”餘可話音未落,萬人起立。
熒光棒随着節奏變化顔色,配合絢麗的舞台燈光,将體育場變成了偌大的蹦迪現場,舞台上降下一隻巨大的銀色燈球,晃得人頭暈目眩。
前後左右的人都站了起來。
林栖也站起身來,然後靜悄悄地離開了體育場。
身後忽然有煙火騰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她沒有回頭看,那片充斥着荷爾蒙的喧嚣,仿佛是一場盛大的告别。
.
演唱會結束。
陸野吃過抗敏藥,在酒店休息室的沙發上半躺。
小夏給他送來的牛肉面和粥已經冷掉了,饒是四小時體力消耗,也沒有什麼胃口,熱鬧之後是無盡的空虛。
本來這個點,應該在慶功宴上喝個盡興的。
可惜他酒量不行,再加上連日奔波緻使免疫力下降,才喝兩杯就起了一身的疹,不得不提前退場。
幾個小時前,降落在舞台上的一刹那,他的目光就急不可耐地探向留票區域。
他認出許舒,許舒旁邊是一個不認識的女孩。
……那個爬牆的粉絲真的是翻臉無情。
失望猶如凝冰的沼澤,蔓延過全身,無聲地吞沒頭頂。
他費勁心力申請了幾個月才下來煙花燃放許可證,隻為紀念一下那一年,在除夕街頭的偶遇。
興許那煙火,隻有他一個人還記着。
想着這些,陸野沿着沙發靠背慢慢往下滑,大字型仰躺,百無聊賴地“啧”了一聲。
他拿出手機,點開林栖的主頁,果然空空如也。
就連簡介都改成了《富士山下》的另一句歌詞——
“我絕不罕有,往街裡繞過一周,便化為烏有。”
陸野盯着文字愣了幾秒,空寂的休息室大廳,一聲歎息繞梁回響,最後緩緩消散在空氣中。
她音樂平台的賬号倒是一連更新了五首新歌,發布時間就在一個小時以前。
詞曲,編曲,演唱都是她自己,大概是這些年的全部心血。
那首最初的demo也終于有了名字——
《最後一封情書》。
陸野對名字有些納悶,讓耳機貼着耳朵,點開播放鍵,熟悉的聲音傳入耳畔。
這首歌全篇都在暗示她對另一個人隐秘的向往之情,稱之為情書并不為過,但是最後一句歌詞,她改了。
“蝴蝶飛過滄海,那頭沒有等待。”
幾乎歎息的氣聲,娓娓道來。
直到尾聲堙滅,耳旁久久無聲,陸野盯着慘白的天花闆發呆,雕刻繁複的頂燈發射出冷熾的白光。
他大概永遠不會知道,這首歌最初的名字,叫作《崇拜》。
人哪有不變的?良久後,他想。
我那爬牆的粉絲,真是殺人不見血。
這多平常!
就像是學生時代的摯友,因畢業而各奔東西,各自有了新的朋友,新的愛好,和新的世界觀,感情自然也會淡去。
更何況他們連朋友也不能算是。
藥效發作,驟起一陣暈眩。
休息室的門被大力推開,猛得砸在牆上,打斷了陸野的思緒。
他摘下耳機,見爆炸卷拎着尚未喝完的白酒跌跌撞撞跑進來。
“哥,跟你說,說個事,好消息!”
陸野難掩嫌棄地觑了他一眼,勉強坐起,避開撲面而來的酒氣,挪到沙發的另一側。
“怎麼?慶功宴結束了?”
“不是,才沒那麼快呢,”爆炸卷帶着幾分醉意,歪歪斜斜往沙發上一靠,迫不及待地說,“我爸剛才給我打電話,他決定入夥了!還問你什麼時候有空,一起吃個飯。”
“唔。”陸野垂眸思考了一會兒,将虎哥叫來,讓他盡快跟爆炸卷的富豪老爸約時間。
爆炸卷激動不已地揮舞酒瓶,“哥,跟着你真的沒話說,小弟我深耕歌壇這麼長時間,這回真的要起飛了!”
小夏趕忙過來阻攔,生怕他傷到陸野。
陸野淡淡地附和:“沒問題的,隻要有風,豬都可以起飛。”
“說的對!”爆炸卷發酒瘋似的吼道,全然沒意識到陸野說他是豬這件事。
他是标準的富二代,父親旗下有好幾家投資公司,投資眼光精準,賺得盆滿缽滿,就是不太會養兒子。
兒子非要搞音樂,他爸就送他出國讀了兩年,上的是最高級的音樂學府。回來聽到兒子寫的第一首歌,心髒病差點沒被氣出來。
爆炸卷卻自認才華蓋世,隻是沒遇到伯樂。
他不顧父親反對,堅持要走這條路。沒有家裡的扶持,自然走得稀爛。
沒想到這一年,他真的遇到了自己的“伯樂”。
陸野不僅帶他從網紅歌手走向了主流的音樂平台,還把他這個人從頭到尾包裝一新,教他如何改頭換面赢得公衆的好感。
付出終于得到了回報,爆炸卷的爸爸看中了陸野的實力,也看穿了他的野心,決定為他提供第一桶金。
很多公司畏懼天晟,都不敢公然與陸野走得太近,沒辦法,隻有找爆炸卷這種人。
鬧了兩分鐘後,爆炸卷被小夏和他随後趕來的團隊人員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