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章彎唇，笑意盎然，融化了眼角眉梢的冰冷，“脖子不疼？”

她清清嗓子，“不疼，快走吧。”

哪壺不開提哪壺。

雲城千燈會在白葉公園舉行，此次燈會還包括非遺藝術展。門票上寫明藝術展分為六大主題:瑞獸鬧春、鳥語花香、上元燈市、十裡燈街、蝶舞鹿悅、魚躍福運。

公園南門檢票處，人山人海，還沒進去便能遠望煌煌燈光。

人群摩肩接踵，他始終伸開雙臂，以她為中心圍一個圈。

她興沖沖到處觀看，等入了園，率先是蝶舞鹿悅主題區。

天上，“蝴蝶”蹁跹起舞；地上，“螢火蟲”光影閃爍。迎面遠眺，湖中央盤卧一條明黃色巨龍，與左右兩條小龍溫情對望。

人行其間，仿若置身夢幻世界，她擡頭嗚哇贊歎，想跳起來抓住那些小“蝴蝶”。

霍然，手被人牢牢握住。

她望向兩人交握的手，他手掌很大，是她的兩倍，也很白，白到手腕處青筋明顯，嚴絲密合裹住她的，無法逃脫。

“人太多，易走丢。”他大大方方牽着她，穿梭于人群。

人群中，他身量太高，身材颀長，肩背闆正，古裝加持下，盡顯優越身材比例，格外鶴立雞群。

他沒有上妝，從額頭、眉骨再到鼻尖、嘴唇、下巴，連成一條完美弧線。燈會光影暈染下，柔化平時五官銳利的鋒芒，硬朗的輪廓不再讓他散發拒人以千裡之外的高冷谪仙感，多了分稍具親和力的人間煙火氣。

她像莊周夢蝶，不知今夕何年，更分辨不清虛實。

向前走，皓月懸空，一座拱橋橫亘湖面。

橋下，一位身着紅衣的女子偏偏起舞，身旁男人亦着紅衣，撫琴與其相和。此刻，空中升騰起孔明燈，如點點初升的繁星，霎時将人拉回那個絢爛恢宏的時代。

她仰頭看得出神，手中多了根冰糖葫蘆。

“給我嗎？”她問。

她期盼而又懵懂的眼神，有時讓人看不透。說愚蠢，在大事上永遠不松口、死不承認；說聰明，在細節處格外遲鈍、明知故問。

“一不小心給錯，你扔了。”他語氣不痛快，牽着她走上橋。

他别扭笨拙的樣子逗笑她，她晃晃冰糖葫蘆，沒吃，心裡甜如蜜餞，大放厥詞:“本來是要扔了的，看在你好不容易給本公主買份禮物的份上，我就大發慈悲收下了！”

上下橋的人太多，他又好氣又好笑，把她護到身邊，反唇相譏，“這位日抛的公主，還真容易收買。”

她翻個白眼，“你不懂。”

有個小孩冒冒失失跑上橋，擠進人群，差點撞到她，他将她往懷裡帶了帶，“别人不懂，隻有你最懂，懂王。”

小恩小惠更合她心意，更貴重的東西絕對不收，哪會有這麼傻氣的公主？

兩人走過橋，視野異常開闊，眼前一片燈火通明的街市夜景，燈街兩側遍布做買賣的店鋪，升騰起食物的熱氣和香味，攜卷着冬日的枯葉和雪花，在低空中打旋、飄揚。

她站在哪個攤位，他便大手筆地買買買，攔也攔不住。

他打算再次買下一份青團時，她阻攔道:“剛剛不是買過一份嘛？”

“你不喜歡？”

“我隻是來看看。”

“感興趣的都買了，回家慢慢看。”他繼續付款，催促店老闆打包青團。

他購物習慣還是簡單粗暴，像以前帶她滑雪時去戶外運動店買滑雪裝備一樣，主打一個速戰速決。

“購物，不就是享受精挑細選的過程嘛？”

他頗為不贊成，“消費講求效率和購物體驗，不需挑三揀四，喜歡就買，不喜歡就扔。”

她無比震驚地看他手裡挂滿的袋子，都不敢去旁邊的商鋪随意看了。

有路人見狀，直感歎她幸運，她卻不然，一本正經将他叫到旁邊，叉腰和他解釋自己的消費觀。

“我買東西，不是享受沖動消費的快感，而是要講求實用和适可而止。”看他困惑不解，又想到他出于好心幫她買東西，她心懷感激，委婉道:“不過謝謝你買這些禮物，回去我們和大家一起分享，好不好？”

為什麼要适可而止？享受就是一種體驗，有什麼必要委屈自己。

“嗯。”他極為不認同，但想到她肯定有無數反駁理由，便作罷。

正街當中，一朵巨大的“蓮花”向外舒展，一米開外，麒麟燈似拔地而起，威武霸氣。旁邊，方形、菱形、三角形燈組齊聚一堂，下懸一張張詩句。

“請你幫個忙，幫我拍張照吧。”

她将相機交給他，跑到燈組下擺pose。

他卻将相機交給一位路人小姐姐，走到她身邊，單手攏住她肩頭。

自從他靠近，她側眸昂首，雙手往哪放都感覺不妥，最後攥住身側衣服。

“不是要照相？看鏡頭。”他嗓音輕柔，如一條緩緩流動的絲綢。

“啊，好。”她機械式轉過視線，看向遠處鏡頭，等路人小姐姐發出指示，扯出一絲僵硬的笑容。

路人小姐姐照完相，将相機遞給韓章，韓章點頭緻謝。

“給我看看。”剛才那個笑容太緊張、太勉強，肯定不好看，她急需删掉黑曆史照片。

“不給。”他拿着相機轉圈。

她圍着他跑，伸手去奪。他倏地伸直手臂，她跳起來也夠不着了。

怒極，她對着他的腳，就是一踩。

沒看到預料中吃痛的樣子，她氣得快冒煙。

适時，手機鈴聲響起，郭娉婷打來的。

“喂，媽媽，什麼事？”

“淺淺，你現在在哪？”郭娉婷的聲音嚴肅至極。

宋淺淺和韓章對上視線，頃刻走遠些，“我還在外面逛。”

“一個人？”郭娉婷追問。

“嗯，對。”

“淺淺，你現在立刻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