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情頗好，唇邊勾起淺淺弧度，整個人十分放松，她突然不太想破壞他的好心情。

“媽，我——”

對面電話已挂斷。

情緒過山車式降落，她走回韓章身邊，斟酌如何開口。

“你媽的電話？”他低頭看了看相機，轉眼遞給她。

她接過相機，微怔，“你怎麼知道就不是别人？”

“能讓你接完電話變成縮頭烏龜的，除了你媽和周至霆，還能有誰？”他拿出手機看。

“那你怎麼确定是我媽？”困惑占據上風，人群喧嚷，她怕他聽不見，大聲問。

他說：“你說的話，我聽不見。”

她又大聲喊兩遍，喊到口幹舌燥，他仍舊說聽不見，于是掏出手機給他發消息。

發完擡頭，他已然笑彎眼，眼中滿是促狹笑意，并沒有看手機上的消息。

她頓時反應過來，忍不住發作：“你真雞賊！”

他不以為意，兀自繼續說：“隻能是你媽，周至霆此前和魏思洛在附近一起看燈會。”

這種場合，周至霆絕對不會打電話給她。

“附近？”她眼神四處搜尋，“今天他們也來看了燈會，我怎麼沒發現？”

剛才有段時間放煙花，她依稀聽到有人在叫她，想轉頭看時，被他捂住耳朵、按住腦袋。

他那時說什麼，煙花聲太大，要保護聽力。她當時還覺得古怪，為什麼他不自己捂上。

“你剛剛為什麼不告訴我？”她狐疑地問。

“你自己沒發現，我為什麼告訴你？”他彎腰，俯身湊過來。

她忙拿起冰糖葫蘆怼住他額頭，控制兩人間距離，“你是不是故意捂住我耳朵？”

“宋淺淺，别好心當成驢肝肺。你自己沒發現，能賴我？”他站直身體，語氣不慌不忙。

她思忖一會，覺得他好像确實也沒做錯什麼。

韓章窺見她懵懵的目光，給她留足夠的思考空間，暗暗揚起嘴角。

小糊塗蟲。

她的思緒在打架，很快又如一個層層纏繞的線團，當務之急是要先回去。

媽媽電話裡說“淺淺，你現在立刻回來”，說明已去了荟都莊園，應該也知道她和韓章一起參加燈會。

“逛得差不多了，我們先回去吧！”

“你媽讓你回去，你就回去，提線木偶都沒你聽話。”他帶她往裡走，來到一家餐廳前。

“你帶我來這幹什麼，我不餓。”她說着要甩開他，被他用力拉進店，按到座位上。

他坐到對面，打開菜單，“我餓。”

吃個飯至少得半個小時起步，她商量道：“我媽媽還在等我，要不你先吃，我就......”

她話雖沒說完，他能懂其中意思，從菜單前擡頭，眯起雙眸，“你要抛下我？”

什麼叫要抛下他？他最近怎麼總用一些暧昧字眼。

“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老實待着。你媽等一會，又不會少斤肉，有什麼好着急？”他繼續翻菜單，“況且，我們是兄妹，出來逛燈會，沒什麼不妥。”

“除非......”他目光越過菜單，徑直落到她臉上，不乏審視，“你怕郭聘婷誤會我們的關系。你說說，我們之間有别的關系？”

宋淺淺啞口無言，實在太憋屈，再次嘗到被人倒打一耙的心酸滋味，憋了半天才回答：“沒有。”

總不能攤牌質問，對我有歪心思的人，難道不是你？

他一挑眉，開始點菜，還順便問她想吃什麼。

她合理懷疑，他就是要膈應人，畢竟他臉上那種淡淡的壞笑，賀揚、紀明謙也出現過。

道不同，不相為謀，他們這群人簡直臭味相投。

“你怎麼還不吃，快涼了！”他吃得很慢，一點也不像饑餓的人。她越催，他更不急，半天半天夾一粒米飯往嘴裡送，全然不顧她急得如坐針氈。

他拿起一根筷子抵到唇前，眸中揶揄之色一閃而過，“食不言，寝不語。”

這人絕對故意的，看她吃癟，滿足他的惡趣味。

“我真的很着急，你别難為我了。”她耷拉着腦袋，蔫蔫地說。

“淺淺，不要受親情綁架，你是個成年人，有自我決斷的能力和權利。”他放下筷子，正色道：“沒有一個人，會是另一個人的奴隸；沒有一份愛，會有絕對的前提條件。”

她眸光閃爍，“不明白你什麼意思，我媽從沒把我當奴隸。”

“騙自己可以，騙别人，何必。”他恢複正常吃飯速度。

她沒有胃口，待他吃完，才一齊離開白葉公園。

一路上，她仍舊沒被任何人擠到，更沒有發現人群中始終有一道視線緊随。

“至霆，别看了，淺淺她過得很好。”魏思洛順着身旁男人視線，望見遠處兩道背影，眸光戲谑，轉瞬化為鄙夷，“沒有人能抵抗權勢的誘惑，正如這世上難事，99%都能拿錢解決。剩下的1%不能解決，隻能歸根于不夠有錢。”

說完，魏思洛踮腳湊近，唇畔即将貼上男人之際，男人側身，隻擦到對方臉頰。

他沒明說，但她感覺得到，他不喜歡她的觸碰，甚至反感。

他們之間，永遠隻停留在親吻階段，深入不了一點。

宋淺淺身份這麼卑劣，到底有什麼好？

魏思洛勾唇，眼中無笑：“借着韓家，淺淺也能尋到乘龍快婿，像她母親一樣，永遠跨越階級。至霆，你也就不必天天為她擔心。”

“思洛，不要這麼說淺淺，淺淺不是你說的那種人。”周至霆壓住心頭火辯駁，腦海中永遠抹不去嬌俏的笑顔，可惜那毫不戒備的笑臉鮮少對他展露。

重逢之後，淺淺始終對他誠惶誠恐。歸根結底，是韓家束縛住淺淺，他必須更強大。

周至霆臉色毫無怨恨，不知想到什麼，眼中反出現心疼和愧疚，魏思洛笑意慢慢收斂，“那剛剛她聽到你叫她，為什麼沒回頭？”

“韓章阻止了她。”他看得清楚，是韓章先發制人，捂上淺淺的耳朵。

魏思洛語氣逐漸不耐，美眸浮現怒意，“那她也應該察覺異樣，為什麼沒有後續來求證？隻要她稍微用點心，就能發現不遠處的我們。”

“人太多，她不亂跑也很正常，不然會被撞到。”周至霆想當然道，毫不懷疑。

周至霆無條件的偏愛，差點逼瘋魏思洛，魏思洛好不容易才壓住暴戾。

她決不能像媽媽那樣，掌控不住自己的愛人。

第一次見到周至霆，她還在國外上高一。

他俊美的長相，加上身上那溫潤如玉的涵養，令她一見鐘情。

後來多方探聽，得知他潔身自好、專注功課，還非常專情，對于前來表白的女孩子果斷拒絕。

理由僅一個，他從小到大喜歡一個人。

那時，她心生念想，憑什麼他從一而終的人，不能是她？

他性格溫良、情緒穩定，這些年，她性子收起不少，才不會當着他的面歇斯底裡。

“至霆，淺淺他們回家了。”她親昵挽住周至霆左臂，“我們也回去吧，我爸爸有事找你。”

“嗯。”周至霆雙手緊握成拳，抑制住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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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途中，宋淺淺打開相機一看，驚聲尖叫：“這什麼絕世醜照？”

相機裡的照片，她全在強顔歡笑，有些甚至眼睛都沒張開。而他，似乎不受幹擾，無論從哪個角度拍攝，依舊大方、帥氣、端正。

“你是不是偷偷删照片了？”她頭一偏，質問。

“高清相機出醜照，你不懷疑點别的？”他邊開車邊問，餘光裡，她鼓起腮幫，像隻小河豚。

“懷疑什麼？”她本來想按下删除鍵，看到照片裡俊美無俦的他，慢慢放下手指，将相機關閉。

“按照控制變量，同個相機，同張照片，不同人呈現美醜之分。你說呢？”他語氣稍顯輕快。

她秒懂，這人居然陰陽她醜，真是一張臭嘴行天下。

肯定是他删照片，隻留了她的黑照，難怪剛才說什麼也不把相機給她。

她越想越氣，索性不跟他說話。

車内兩相無言，直到回到荟都莊園。

不出她所料，郭娉婷果然在别墅裡等着，見她回來，神色有那麼一刻冷肅，“淺淺，明天我們就要搬走，今天媽媽來幫你收拾行李。”

宋淺淺點頭，“嗯。”

女兒身後的男人同樣古風穿着，可韓章素來一門心思撲到工作，怎麼會主動穿這些衣服？

郭娉婷不敢細想，壓下心中駭然，露出客氣的笑容：“阿章，謝謝你今天帶淺淺出去賞燈，淺淺在這裡打擾太久了。”

“沒有很久。”韓章走到沙發處落座，雙腿交疊，和她們局促不安相比，他永遠勝券在握。

“阿章，淺淺馬上大三下學期，還是住學校附近比較方便。而且，你每天要花時間送淺淺上學，太辛苦。”

他靜靜地聽完，視線從郭娉婷轉到她，緩慢轉動右手食指上的骨戒，“郭阿姨，這些客套話，你女兒早和我說過。”

“明天我送她。”他站起來，轉身朝電梯走，語氣平淡，不容置喙。

宋淺淺忙說：“不用了，你忙。”

“哥哥關心妹妹，不正常？”電梯門叮一聲開啟，他走進去轉身，音色驟然冰冷。

門合上那一刻，她看到他眼中的懊惱、憤怒。

行李其實早已整理得差不多，隻剩下零散小物件，郭娉婷坐在床邊，一面整理一面狀似無意問：“怎麼會突然想到和他出去逛燈會？”

“他說助理錯買了票，多出一張。”宋淺淺站在床邊，整理偶像的周邊照片。

郭娉婷停下手中動作，“淺淺，你能拒絕的。”

宋淺淺一愣，擦去照片上的點點灰塵，“媽，我不覺得和他一起去，有什麼不對，我們并沒有越矩。”

“淺淺，你真不知道他的心思？”

“媽，我既然選擇搬出這裡，您就不必擔心這些了。”宋淺淺垂眸，手指在相框一處來回摩挲。

郭娉婷看到女兒臉上那抹落寞，百感交集，起身繞到女兒身邊，接過女兒手中照片放到床上，握住女兒的手，“淺淺，媽媽一定會帶你離開韓家，可首先得确保你有個好歸宿。這個歸宿，不能在韓家，這裡水太深，你會受到傷害。”

“媽......”宋淺淺思緒混亂，“我現在還不想談婚論嫁。”

“淺淺，媽媽隻想你能多認識優秀的人。那樣，你便會發現，這世上選擇很廣。”郭娉婷語重心長，“你還記得小時候見過的裴叔叔嗎？他大兒子現在是國外有名的心理學專家，等他什麼時候有空回國，你們認識一下，好不好？”

“媽，你讓我想想。”宋淺淺抽出手，轉身走到窗邊。

“淺淺，隻要你有了好歸宿，媽媽也就放了心，到時候我們一家就能快快樂樂、無拘無束地一起生活，還能将你外公外婆接來同住。這樣不好嗎？”

宋淺淺内心某處開始慢慢動搖，繼而想起韓章說的話“沒有一個人，會是另一個人的奴隸；沒有一份愛，會有絕對的前提條件”，心緒搖擺不定，“媽，你給我點時間。”

郭娉婷幫她整理好最後的行李，夜色已深，王媽前來通知，說韓章吩咐将郭娉婷安置在二樓客房。

她跟随下樓，送郭聘婷回房。

臨别時，她收到郭聘婷發來兩條信息，一條大概介紹裴叔叔大兒子的基本情況，另外一條說對方暫時沒有照片，隻有一個國内某信賬号。

“裴琮？”她念叨着對方姓名，輸入賬号一搜索，頭像黑白參半。

這頭像和韓章的全黑頭像有得一拼，一看也不是個好打交道的人。

發去加好友驗證消息，将此事立刻抛之腦後，韓章這樣難搞的人，她不想再碰上第二個。

爾後，打算走樓梯上三樓。樓梯拐角處，赫然站着穿淺褐色長睡袍的男人。

她與他擦身而過，誰也沒先出聲。

她走一步，他也跟在後面走一步，兩人腳步聲相和，在空蕩樓道裡顯得有些暧昧。

直到房門前，她始終沒回頭看，趁着開門間隙，偷瞄一眼遠處，恰好撞入那黑亮雙眸。

他沒有進房，似乎一直在等她回頭似的。

她躲開目光，迅速進房、關門。

這麼欲蓋彌彰的避嫌，韓章又無奈又好笑，拿出手機，凝視相冊裡那張照片。

照片中，女子一身公主裝束，偏頭昂首，目光呆呆地望向旁邊高俊男人，像一隻初涉塵俗的精靈小鹿。

那樣單純，又那樣傻氣。

他摩挲照片，看一眼遠處緊閉的房門，遇上世紀難題。

次日，韓章堅持開車送她到了學校附近老小區的租房，

租房在四樓，采光良好。兩室一廳一廚一衛，各類設施齊全完好，租金也很合她心意。

郭娉婷替她簡要打掃完衛生，趕着回韓家老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