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整理工作,需她一人完成。
韓章本想留王媽幫她,她也婉拒。
王媽臨行前,紅了眼圈,抱着她不松手,“宋小姐,住不慣記得回來。”
她拍拍王媽的背,“王媽,您不是有那個風濕病麼?我給你買了個泡腳藥桶,快遞寫了你的名字,你到時候記得拿。”
“宋小姐,你一個女孩子住這裡,可能一開始不适應。要不,我來陪你住一段時間?”
“不用了,王媽,你别擔心我,我厲害着呢。”宋淺淺安慰道:“等什麼時候有空,我就回去看你。”
她又囑咐祁安,“我給你和洛康也買了禮物,就當這段時間麻煩你們的回禮,還希望你們不要嫌棄。”
祁安等人陸續下樓後,房内隻剩下她和他兩人。
誰都沒有提前開口,氣氛仿佛冰凍。
她率先走過去,給他一個大大方方的擁抱,“哥哥,麻煩你了,很謝謝你一直以來為我做的一切。”
她松開手後退,從袋子裡拿出一個小禮盒遞給他,“我知道你什麼也不缺,所以想着還是親手給你做一份回禮,更顯誠意。”
他打開那個禮盒,裡面是一個上完色的陶瓷娃娃,和他長得如出一轍。
蓋上盒子,他環顧四周,牆壁某些地方依稀現出黴點,空氣中漂浮一股潮濕的黴味、馊味。
“宋淺淺,自尊真有那麼重要?”
她坦然一笑:“那什麼才重要?”
“你知道搬出來意味什麼?”他神情認真,似乎再次向她确認。
“我知道。”相比于舍不得,她更希望平靜地生活,想到以後可以喘口氣,不那麼戰戰兢兢過日子,笑得釋懷解脫,“哥哥,再見。”
再也不見,過不了多久,你就能忘記我。
她笑容刺痛了他,那其中帶有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不禁問:“和我一起住,你有沒有開心過?”
“和你一起住,我很感激。”她沒有正面回答,“哥哥,我欠了好幾個人情,以後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盡管開口。”
他忽而笑開,眼裡毫無笑意,她分得太清楚,生怕和他扯上關系。
比起來,他的一些心思,成了笑話。
韓章走了,頭也不回地走出這與他身份地位不襯的老小區。
窗邊,她目送那幾輛車漸行漸遠,眼角滑落一滴淚。
快速拭去淚光,笑着給自己鼓勁:“沒什麼大不了,一覺醒來,又是美好的一天。”
韓章離開老小區,囑咐祁安直接開車去公司。
路上,他盯住那個陶瓷娃娃出神。
老闆的低氣壓如金鐘罩罩住祁安和洛康,兩人嘴巴粘得比502膠水還牢,更不敢像平時一樣互開玩笑。
車内,手機鈴聲猛不丁響起。
韓章從衣服口袋拿出手機,順帶出一張卡掉到車墊上。
他彎腰撿起,是之前塞給她的那張黑卡。
他冷笑一聲,原來擁抱也隻不過為了還他的卡。
宋淺淺,你果真好得很。
祁安透過後視鏡,看到老闆變幻莫測、陰雲密布的臉色,為接下來的工作捏一把冷汗。
果不其然,之後幾天,老闆開始高強度工作,連帶着他也不好過。
打工人打工魂,他背地裡找洛康吐槽:“韓總難道不能換個情緒發洩方式,我要快修煉成頂級怨靈了!”
洛康最近反倒很開心,老闆讓他不用再跟蹤宋小姐行迹,他清閑不少。
祁安略略吃驚,别人不知道,他自從跟老闆工作以來,幾乎年年都要彙報宋小姐的日常情況,現在這樣,老闆真的放下了?
“為什麼?”祁安問。
洛康原封不動地說出老闆原話:“她真以為自己很重要,笑話。”
祁安聞言感歎,男人心、海底針。
祁安等人水深火熱,宋淺淺這裡歲月靜好。
自從搬完家,她邀請了黎芷伶來喬遷宴。
大三下學期開學後,她專心投入專業課學習,空餘時間找了個編劇助理的兼職,日常便是教室、兼職、租房、圖書館四點一線。
兼職期間有一次遇到譚江影,譚江影沒有對她劍拔弩張,隻有一種看破一切的同情與唏噓。
譚江影說:“你看,在他面前,沒有人會有區别。”
她一笑置之,并沒有反駁。
在圖書館學習時,她頻繁遇上周至霆和魏思洛,鑒于有黎芷伶一起,萬幸相安無事。
賀揚偶爾追着黎言攸一起來圖書館,看到她神色莫辨。
再後來,賀揚來圖書館次數多,她才慢慢琢磨透,那眼神裡飽含一種強烈的譴責,對于負心之人的譴責。
譴責的原因,有段時間内她半知半解,直到有次夜間回家,留意到跟在身後不遠處的邁巴赫。
起初以為湊巧,當有一次晚上十一點多起來關窗,看到樓下藏匿于黑暗中的邁巴赫,才豁然明了。
如此這般,不論她夜間什麼時候醒來,那輛邁巴赫幾乎常在。
有一回,她專門關燈,在房内等着,看車什麼時候走。
這一等,就等到了次日淩晨六點。
她想問,這樣的作息,他身體能吃得消麼?
轉念想,他日常有家庭醫生和營養師,應該不用她操心。
流光如水,轉眼來到2019年4月22日,這天是她二十歲生日。
她的生日并未大辦,隻邀請了一些親朋好友小聚。
席間,賀揚居然到場,捎來一份糕點,裡面有荷葉糕、薄荷糕、青團等,幾乎都是她愛吃的。
她拿起一個青團咬下去,陷包得太多太雜,沒熟。
“賀揚,謝謝你啊!隻是你這青團在哪買的,這麼别緻?”她率先開口調侃,掩去青團沒熟的尴尬。
賀揚勾起半邊唇角譏諷:“這東西,難買到。這種手藝低劣又用料良心的師傅,除非自讨苦吃,否則何必為難自己。”
她笑容微斂,心中猜想得到印證,狀似不知,“所以啊,我還是适合大衆口味,不适合定制食物。賀揚,以後别買了。”
結果想當然,賀揚憤恨離席。
五一勞動節前一天,她一如既往在圖書館自習。
近來,黎芷伶和紀明謙矛盾日益加劇,已搬回學校宿舍。
她們兩人一起上學放學,心情舒暢不少。
趁黎芷伶去衛生間的空檔,賀揚突然跑到她身邊幸災樂禍,“你不是關心周至霆,我看他早晚被陳建報複死。”
探頭望一圈周圍,周至霆坐在離她比較遠的位置,今天隻有他一人來。
她收回視線,皺眉問賀揚:“你什麼意思?”
“剛剛他在外面接電話,陳建今天七點約他單獨出去見面。你猜他敢不敢不去?”賀揚自顧自地說:“有些人啊,眼睛長到腦袋頂上,分不清是非好歹。該幹的事不不幹,該關心的人不關心,遲早倒黴。”
說完,賀揚大喇喇離開。
她沒時間分析賀揚話中之義,垂頭看手機,現在五點多,再去尋周至霆,發現他正提包往自習室門口走。
她放下手中的筆,忙不疊跑過去,追着周至霆出了自習室門。
“至霆,你等一下。”
“怎麼了,淺淺?”周至霆态度柔和。
“你現在要去哪兒?”
“淺淺,我有點事。”
宋淺淺急了:“你是不是要去見陳建?”
“又是韓章告訴你的?”周至霆臉色冷下來。
“沒有,我......反正你别去見他,要去也别一個人去。”她着急道。
“是不是韓章叫你來提醒我?”否則,她不會知道得這麼清楚。
她急了眼:“至霆,和他沒有關系。陳建是什麼人,你一個人去,太危險。”
“淺淺,别擔心,你先回家。”周至霆顯然不信,隻對她簡單說一句後走開。
現在也不敢确定陳建那邊有沒有壞主意,打電話報警也沒用,可周至霆孤身前去,始終不安全。
思忖間,她給黎芷伶打了個電話,讓對方離開自習室時,幫自己把東西一并帶走。
她飛奔出圖書館,跟在周至霆身後。
周至霆開車啟動,她叫一輛出租車跟上。
地方越來越偏,臨近城郊。
出租車司機好心勸:“姑娘,你男朋友犯了什麼錯,讓你一路跟到城郊?”
“他不是我男朋友,隻是我的一個好朋友。”她盯緊前方周至霆的車。
倏然,四輛保镖車從出租車車邊唰地一閃,直奔周至霆的車而去。
很快,五輛車開始追逐戰,周至霆的車近乎被逼着往前開,逃也逃不掉。
出租車司機惶恐說:“姑娘,你這朋友得罪了人吧?我這不太好跟過去。”
“師傅,我給你三倍車費。您不用跟過去,就在後面保持距離跟着就行。”她心驚肉跳地央求。
韓章得知消息時,還在開股東大會。
祁安電話連番打來,似乎有急事。
他眉峰攢起,暫停會議,出去接通,“什麼事?”
“韓總,周至霆要單獨會見陳建,宋小姐跟去了。”
“什麼,你再說一遍?”韓章音色冷凝。
一個股東出來上衛生間,看到韓章握住手機的手竟微微發抖,不僅如此指尖還用力到泛白,心生詫異。
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著稱的大老闆,竟至如此失态。
緊随而後,股東大會暫時擇期舉行。
韓章坐上直升機,給宋淺淺撥電話。
宋淺淺目不轉睛看着前方車輛追逐,拿起電話時,右手發抖,第一次沒接通,第三次才接到。
前方幾輛車追逐之下,周至霆的車輛竟然快被逼近河岸邊。
此刻,她産生一絲極其不詳之感,“師傅,您将我放到臨河馬路旁就行,麻煩了。”
“你在哪?”他渾厚的聲音傳來,直擊她耳蝸。
“韓...”追車這種大場面,她隻在電視裡見過,出現在現實當中,她渾身緊張到差點沒喘過氣,“韓章,我也不知道。陳建他是不是要鲨了周至霆?”
“把你位置共享給我。”他聽到她含哭腔的聲音在微微發抖。
“啊,什麼?”宋淺淺腦袋一片空白,“定位嗎?哦,是定位。”
“你别慌,把定位發給我。”韓章額間、手心生汗,語氣盡量冷靜。
出租車剛停靠馬路邊,她抖着手發完定位、結完車費,忽地不遠處轟隆一聲炸開。
這一聲巨響,讓她徹底慌了神,回頭一看,周至霆的車猛烈撞上河岸邊的鐵護欄。
車裡的人已陷入昏迷,車馬上要落入水中,天色已暗,河水黑沉沉。
“師傅,麻煩幫忙報警、打120。”她囑托好出租車司機。
下一秒朝那邊跑去,她驚慌到落淚,拿起電話問:“韓章,怎麼辦,車掉水裡了。”
韓章一聽動靜,便知道她要朝河邊跑,又氣又急,“别往那邊跑,淺淺,你去了也無濟于事!”
宋淺淺回想起兒時場面,那時周至霆在車輛撞上她之時,毫不猶豫地沖過去救她。
她本就虧欠他,更不能袖手旁觀。
“不行,我不能眼睜睜看他去死!”說罷,她跑得更快。
“宋淺淺,你TM給我站住!”韓章鮮少吼到爆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