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浸急起來,他說:“可他還有你,還有八王爺,還有黎奕!”
宮門口的人變多了起來,偶有人向這邊張望。
夏槐甯冷道:“我于他不過是少年情誼,如今背道而馳,再無情分可言。”
“今日大監攔我,是為了知遠,還是為了報答八王爺的恩?”夏槐甯越過郭浸,附在耳邊一字一句的問,“大監可别忘了那日對王爺的約定。”
下朝的官員眯着眼站了半天,終于認出了郭浸,提着衣擺就要過來拍馬屁。
夏槐甯笑了笑,說:“王爺與知遠本就意氣相投,如今真相已經浮出水面,二人關系更是更甚往昔,正所謂草船借箭,隻欠東風。”
郭浸的睫毛微顫。
夏槐甯接着道:“既然郭大人要報恩,不如一蹴而就,徹底了卻這紅塵往事。”
郭浸閉了閉眼:“王爺想要我做什麼。”
“哪怕是鄉村野戶,吵架時也知道關上門,八王爺與聖上處處為國為民,可太後卻處事嚣張霸道,連帶着關外的梁氏一脈也跟着蠢蠢欲動。”夏槐甯面上笑着,不明就裡的人看了還以為他與郭浸寒暄,“你既是梁後身邊的紅人,此事交由你操辦最好。”
郭浸猶豫:“我雖常伴太後身邊,可宮中禁衛重重……”
“你常伴梁後身側,自然深知何時下手最為合适。”夏槐甯替郭浸撣去肩上的灰塵,見遠處的官員越走越近,他也不再久留,與郭浸擦肩而過,“大元朝不會再出現第二個劉譽,但會出現第一個榮寵聖眷的郭大監。”
飽滿肥厚的綠色被風吹得簌簌,初秋的日光正勁,誰也說不準下一場秋雨後會是怎樣的一番場景。
郭浸回神,與趕來的官員熱絡,目光卻不自覺地往遠處追随去。
墨藍色的身影沿着朱牆邊走,漸漸成了天地蒼穹的一抹。
棗紅的軟呢轎攆等在宮外,夏槐甯掀開轎簾坐了上去,沒想到常玉也跟了進來。
夏槐甯頭也不擡:“坐回你自己的轎子去。”
常玉沒有絲毫要走的意思,她尋着軟凳坐到夏槐甯的邊上:“為什麼?因為我是女人?先生未免太迂腐了些。”
手頭還有遞給八王爺的公文沒有處理,夏槐甯翻着公文:“孤男寡女共乘一個轎子,你不怕日後嫁不出去嗎?”
常玉挺着胸脯,并未覺得有何不妥:“誰說女子就一定要嫁人?王爺讓先生教我的是四書五經,而非女德、女誡。”
“不是王爺讓先生教你的。”夏槐甯說,“是我。”
“你為了家裡弟弟的二兩肉錢将自己賣給了鸨母,視為愚孝,三天省下的饅頭請願省給街邊的乞兒,視為愚善,因為讀了男子所讀的四書五經所以自恃,瞧不起旁的女子,視為愚蠢。要知道你蠢成這樣,我便不該救你。”夏槐甯将硯台遞給常玉,“磨墨。”
“明明……”常玉想要辯解,然而嘴皮子翻動,卻沒說出一句話來。
常玉嘟囔:“那先生讓我讀書做什麼?”
夏槐甯道:“因為有人說過,若因為自己是女子就将自己桎梏在一方天地裡,那活這一趟也太不盡興了。”
硯台遞在半空,常玉手指蜷縮了一小會兒,乖乖地接了過來。
“你想說什麼,想說明明是王爺救了你?”夏槐甯看了常玉一眼,“他最不喜管他人事,怎會救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
常玉替夏槐甯磨墨,她總覺得趙佻的字與他的很像,甚至前者有故意模仿後者的意味,她聲音愈發小了:“難道不是嗎?”
夏槐甯輕笑一聲:“你與桃紅她們不一樣,我帶你回來,是想讓你成為對大元有用的人,而非是甘願囿于後院,成為男子的情愛而耍心計的小女子。”
常玉心中還是不服:“既然我是先生口中的不堪,那為什麼挑選我?”
夏槐甯合上公文,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到齊府的模樣,他的布鞋上破了洞,為了不讓齊墨發現,他自欺欺人地用一隻腳踩住另一隻腳,生怕别人踩碎了自己輕飄飄的自尊心。
小撿見他這樣,捂着鼻子笑出了聲,隻有在池塘裡采藕的齊墨穿着草鞋,與他站在一處。握着他的手教他練字。
“疏狂一些。”齊墨說。
有了齊墨手把手教導,夏槐甯筆下如有神,白紙上的字洋洋灑灑——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散漫與疏狂!
可他從未問過齊墨,為什麼選他。
“或許是覺得你命不該絕吧。”夏槐甯拿過筆,在紙上寫批複,喃喃道,“誰知道呢?”
*
齊知遠屏氣,在阿爾布聽到動靜回頭之際,揚起一把泥土,踹在對方命門之上!
阿爾布慘叫一聲,反握鐵鍬就要去甩齊知遠。
他不是什麼武學奇才,這麼多年練武也隻有騎射還算不錯。阿爾布長得壯碩野蠻,要是與他硬碰硬,他肯定沒有好下場。
齊知遠躲過阿爾布,倒喝一聲抱住對方,借機撲到阿爾布!
他瞅準了位置,阿爾布正好落到洞内的奇石上,他不願也不想與對方纏鬥,好在剛剛消耗了阿爾布大量的體力,頭顱剛落到地上,人就暈了過去。
齊知遠張大了嘴,地洞深窄,又滿是屍體,讓原本就稀薄的呼吸變得更加急促。齊知遠幹得要命,可這個鬼地方卻連一口水都沒有。
“要是死在這裡也太不值了。”齊知遠踢了一腳阿爾布,将他埋在對方給自己準備的坑裡。
他還得去見黎奕,還得替木裡的萬萬班匠人尋一條出路!